“每次弟子給下山給那些村民除妖驅魔,你一分錢不準她們要,她們法寶壞了能自己好,受了傷睡幾天就痊愈了,飯是自己冒出來的,衣服是自己變長的,都不要錢,一分錢都不要用!宗門上下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
“我一點臉都不要,我吃相難看!這宗門大大小小的破事你倒是自己管呀!你來當家試試!”
海清啞然,負氣不看她,轉過身又不好意思面對楚劍衣,隻得朝着窗戶向外看。
海清面壁,葉真垂淚,黑蛄蛹躺闆闆,楚劍衣夾在中間難做人。
房間一片沉默與尴尬。
“那就挂個名吧。”
楚劍衣打破沉默,說:“這孩子從山腳下爬上來,爬了五千級台階,想必是奔着拜師學藝來的,任她打雜幹活,也對不起這一路上的辛苦。楚某學藝不精,但教個沒入門的孩子,還是能勝任的。”
面壁的海清,垂淚的葉真,聽到楚劍衣的話紛紛看向她。
葉真驚喜:“那真是委屈小劍仙了!我這就将小劍仙大名登入宗門典冊!”
海清猶豫:“劍衣,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楚劍衣搖頭:“不必再考慮了,我早有此打算,今日葉夫人提起,正巧如了我意,不然我都不知道怎樣開口。”
這人一襲白衣,愛好雲遊四方,做客千家,醉醺醺間誇下海口無數,辦到沒辦到的事參半。
礙着其背後顯赫的家世,無人敢追問承諾的下落,偶然再逢了隻捧着說:“楚小劍仙,再來我家喝一杯可好?”
得到的答複往往是:“你我可曾相識?”
名流圈子早把她這潇灑風流的性格傳開了,引得一衆修士紛紛效仿,到處騙酒喝。酒喝完了,抛下一句“酒入肚中,事在心間”,較之楚劍衣,起碼給了人家一個盼頭。
但她和海清是老相識了,這份承諾或許是可靠的。
收到心滿意足的答複,葉真讨好地又客套幾句,迫不及待出門辦她的頭等要事去了。
臨走,還将今日受到的所有眼刀盡數返還海清。
海清無語挨刀,和楚劍衣告辭後,黑着臉追随那人身影而去。
此刻屋内,就隻剩下楚劍衣和杜麥收,還有被關在香囊裡反思的重明。
以及一片沾着黃泥的粗布。
粗布是天明時打掃山門的弟子送來的,上面用黃泥寫着:
“杜麥收,女,十五,拜師”
字迹歪歪扭扭,卻帶着孩子賣弄筆法的鋒芒,娟秀又飛揚。
床上躺着的黑蛄蛹叫杜麥收,年齡十五,為了拜師學藝爬過五千級台階,然後被重明火燒,不省人事。
“麥收?也是奇怪,南方的姑娘,怎取了個北方的名字。”
楚劍衣靠近杜麥收,試探性地喊:
“杜麥收?”
黑蛄蛹有了反應,肩膀抖動着跳了一下,沒長好的嘴抽動,不知嘟囔着什麼。
楚劍衣靠近了去,俯身聽到幾個含糊不清的詞組:
“娘”
“姐姐”
“不要”
“丢掉我”
她聽得心頭一震,十二年前的記憶随這幾句話從心的深處翻出來,仿佛又看見了阿娘無力的雙手,聽到幼年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
沉痛的回憶一把将她拉入水底,任憑如何求救,都無法阻止溺斃的結局。
“不要,丢……”
聲音細若蚊呐,好似她當年的央求,在心頭狠狠剜了一刀。
她眨了下眼睛,回過神來,不自覺地,聲音一改清冽,變得又輕又柔:“不會丢掉你的,杜麥收。”
黑蛄蛹卻顫抖得更厲害了。
又喊一遍:“杜麥收?”
胸膛都跟着彈動,雙手亂抓,嘴裡蹦出“哇哇”的怪叫。
她想了會兒,換了個說法:
“麥子?”
麥子就平複了一點,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名字,杜麥子?”楚劍衣自言自語,看着床上的麥子,卻像是透過她在看過去時光中的一段,“那就叫你越橋吧,杜越橋,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杜越橋躺在床上,沉默回應。
“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杜越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