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啟程,孫娘子壓住了想要即刻趕回興安府的想法,越是慌張,越容易露出馬腳。
當時賊人确實在姑娘的房中,而她借助彭大人的威勢将人攔在了門外……那件事情若是傳出,不止影響姑娘名節,還會于彭大人仕途有礙。
包庇犯人是重罪,身為官員還要罪加一等。
但若是事情重來一次,孫娘子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隻能怪自家倒黴,剛好住到了知行縣,還剛好住到那間客棧。
換一個客棧,可能都不會遇上這糟心事。
馬車晃晃悠悠,按照原先的行程不緊不慢,好在接下來一路順利,第五日的傍晚,一行人恰恰趕在關城門之前到了門口。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彭大人家中女眷的馬車,一路上衆人紛紛避讓。
餘紅卿從小窗縫隙間往外瞧,心情挺複雜。
從來都是她避讓别人,如今自己成了被避讓的那人,這感覺……挺新奇。
彭大人并沒有住在知府後院,而是新買了一個三進大院子,孫娘子大概是提前得過吩咐,馬車直接去了正門。
隻有貴客入府,才會打開正門。
馬車從正門而入,又走了幾息,才到下馬車的地方。
為了趕着入城,今兒幾乎沒停歇,馬車上雖能活動手腳,可餘紅卿坐了太久,手腳還是有些麻。
孫娘子扶她下馬車:“姑娘别怕。”
餘紅卿嗯了一聲,隐約看見不遠處有一行女眷分花拂柳而來。
天色朦胧,園子裡各處亮起燭火,隐約能看得見周圍景緻如仙境。但從花木之中來的女眷,渾身打扮鮮亮,愣是壓過了這滿園的景色,比這景緻更美幾分。
“可算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美婦滿眼急切,急切的腳步在離餘紅卿前面四五步遠時頓住 ,似乎有些近鄉情怯,眼圈微紅,眼眶含淚。
美婦看着也就二十多歲,身形曼妙,容貌清麗,穿一身大紅也不顯俗氣,反而愈發美豔逼人。
餘紅卿房中有一面銅鏡,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此時再看面前美婦,一眼就認出這是親娘。
她張了張口,想要喊娘,卻又閉了嘴。
隐約記得誰說過,大戶人家的閨秀喚親娘不是喊娘,而是喊母親。再說,孫娘子雖口口聲聲說白如意這些年一直想要和女兒相見,可……相見是一回事,認不認女兒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如範繼海那般隻給她安一個家裡親戚的身份……畢竟,世人對女子的名聲更加苛刻。白如意身為大家閨秀與人私奔,餘紅卿的存在,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衆人她曾經做過的悖逆之事。
換一個身份,對她更好些。
孫娘子上前行禮:“主子,奴婢将姑娘接回來了。”
白如意如夢初醒,緩緩上前,握住了女兒的手。
入手指尖微涼,白如意微微蹙眉:“卿娘,你的手怎麼這樣涼?”
“瞧瞧,這孩子都歡喜傻了。”一個和白如意年紀相仿,容貌不及她,但言語态度更加飒爽潇灑的婦人笑着出聲:“卿娘,我是嬸娘。”
餘紅卿不看她,隻盯着白如意眉眼:“您是誰?”
白如意一愣:“我是你娘啊!十月懷胎,拼了命才把你生下的娘啊!”
聲音如泣如訴,短短一句話中,情意複雜難言。
餘紅卿退後一步,跪下後深深伏地:“紅卿,拜見母親。”
白如意再憋不住,眼淚霎時滾落,急忙用帕子捂嘴,嗚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