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幾度揚起,又垂下,終究,他神色堅定,殘忍的一劍劈開女子的軀殼。
天旋地轉間,又重新回到了屋内。
林檀越醒來時,正枕在床沿邊。
天還未亮,屋内燈盞熄滅,隻剩下寂靜到近阒然的沉默。他呆坐在黑暗中,不知望了多久,眼眸疲倦到布滿血絲。便聽床上傳來一道疲憊的哈欠聲:“就知道你要作妖,還好我早有防備。”
黑暗中傳來床鋪衣物摩擦聲,似乎有人在床上滾了兩圈,又壓抑不住困意睡着了,林檀越隻當是謝知吟做夢,正要活動僵硬的身體,忽然,白晝般的亮光如海浪般劃過屋内外,桌椅書具被照出慘淡的影子。
外頭雷聲響起。
這雷聲響了一聲停息,接着又是慘叫,便見四扇格門外倒映出一個鬼影。
那鬼影先前趴在門上,雷火打下,它也焚為灰燼。
焦氣味随風吹進了屋,難聞到幾欲作嘔。
林檀越盯着屋外,神色平靜到近乎刻闆,須臾,幽香味沁入鼻尖,他轉頭,謝知吟不知何時轉醒,盤膝坐在床頭,一動不動的望着他。
謝知吟起床氣本身就重,加上這随時都要都嗝屁的身子,便是雙倍的怨念,按照他的脾氣,剛睜開眼就該破口大罵,但他擡眸瞧見黑暗中的林檀越,忽然就将不舒服的煩躁抛之腦後。
要林檀越不作妖,那是不可能的,瞧他這樣一動不動,怕是中招後故作閑适。
想着,他惡作劇般的樂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玩?”
“投獄符,”林檀越一語言中,語氣刻薄:“鬼蜮伎倆,下作手段。”
投獄符作用是制造出人當下最害怕恐懼的幻境,其無毒無害無污染程度,無異于用黑布罩住人圍觀了一場可怖的皮影戲,但一般除了無聊,沒人開這種玩笑。謝知吟私下裡還給這符了個外号叫“逗你玩”。
林檀越見到扶蓮夫人,就是此符作祟。
謝知吟捉弄得逞,心情爽利,也不計較這少年語氣過激了:“就算是下作手段,林公子不也中招了!”
“你不多行,又怎會立斃?”
黑暗中傳來咯吱聲,那是拳頭握緊的聲響。
感受到了少年的敵意,謝知幹脆掀開床單:“好了,别生氣了。”
“來來來,你倒是看看,我有這麼多符紙,可你卻才中了兩次招,還是兩張靈竅初開的下等符,可見這兩張符與你多有緣。”
他掀開床布,黑暗中一瞬間金光大盛,照的眼眸不适,林檀越下意識扭過頭。
再看過去時,他難得哽住了。
便見床闆上鋪滿了符紙。
不是一張兩張,而是上百張。這些符紙筆墨深淺不一,速寫符有,長寫啟聖符也有,照的整個屋内蓬荜生輝,金光之上,少年以手托腮,笑的滿臉狡黠,眸光晶瑩,如琥珀流動。
這等陣勢,怕是大能打來掀翻了屋子,這床還安然無恙。
林檀越難得詭異的沉默了。
但他望向這少年,疑惑浮上心頭。
符術精微奧妙,就算是道修不屑一顧的速寫符,也需花費時日重複撰寫磨練,上一世連他一擊都不能抵受之人,難道這一世突然修為上露出造詣了?
但接下來,他又聽謝知吟感慨道:“我就知道,世上隻有媽媽好這句話絕對不錯,她老人家一定感知到她兒子有危險,給他放了這麼多保命的東西!”
他抱着錢乾坤袋親了親,又舉高高:“媽媽我好愛你!”
林檀越:……
竟是如此。
父母愛子,則深謀遠慮,謝母早知謝知吟難走道法一途,恐日後為外人迫害,于是未雨綢缪,臨終前給他留了不少法寶傍身。
那些符紙便是從謝母的乾坤袋中取出的。
斂了斂眸,心頭怨念又有死灰複燃迹象,好在這暗夜中,無人能瞧見他眼中自傷,他問道:“外頭的動靜,是沖着你來的?”
提起這個,謝知吟也火大起來,他語氣難掩煩躁:“不是什麼大事,别問了。”
他越不想說,林檀越就越想知道。
或許是方才打斷的殺戮讓他心頭滿是躁色,林檀越手點在被褥上,突然“啪嗒”一聲,東邊的一壇銀瓷掉落在地上。
謝知吟剛積蓄起來的睡意一幹二淨。
他怒道:“你幹嘛?”
還讓不讓人睡啦!
林檀越從容道:我不想再重複一次,你說還是不說。”
謝知吟道:“你要我說什麼,你不要忘了,林家主把你送到我這裡,可不是讓你做主子的!”
他随口一說,卻突然被自己震驚到了。
這是他說的話嗎?
為什麼他能和反派融合的這麼順暢啊!
黑暗中沒了動靜,詭異的氣氛流淌,謝知吟心下稍霁,以為對方偃旗息鼓了。忽然,黑暗中冷風襲來,他愕然後仰,一把匕首擦過他的脖頸,驚起一串血珠。
林檀越身法快如鬼魅,也不知如何出手,謝知吟就被他抓住了頭發。
他被迫朝上,黑暗中,那少年的眼如湛然如冰,他冷冷道:“你可以試試,到底誰是主子,誰是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