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寒原本一直在利用地勢和身法與坤淵來回拉扯,坤淵反應雖快,但免不了受到巨大的身軀帶來的一點行動限制,無法趕上祝寒的速度,隻能被動迎擊。
但現在,祝寒站在原地不動了,甚至收了折枝。
吃到苦頭的黑龍的身體開始盤繞,一圈一圈将祝寒周圍封死,讓她失去靈活的空間,要将她完全封鎖在身軀構成的牢籠中,絞殺在内部。
祝寒環視周圍,空間扭曲,水底隐隐變成深紅色,她毫不懷疑隻要卸去周身的劍氣立刻就會被江水吞噬得渣都不剩。
漫天濃雲般的黑紅的冤魂朝她厲聲撲來。
黑龍高聲怒吼,俯下龐大的頭顱,張開嘴朝被限制在盤繞身軀中的祝寒沖下去。
“辛苦了,坤淵。”陰影壓過頭頂,面對肉壁蠕動的深淵大口在視線中疾速逼近,祝寒并未躲閃,隻是這般說道。
“在我來之前,辛苦你還死守神志,壓制着自己,也将所有靈獸壓制在龍骨窟中。”
話音落下,法相光環亮起奪目的光。
高貴霸道的火蓮虛影升騰而起,蓮瓣舒展,遮蔽了整片上空,流火如血淚垂落。梵文融在紅粉色火焰之間,如星軌環繞。
“我會盡量讓你走得……少些痛苦。”
火光從黑龍盤繞的身軀内部綻開,亮得刺眼,瞬間空白一片。黑龍仰天怒嚎,聲浪裹挾着火星,夾雜着凄厲的痛楚,它瘋狂扭動身軀,但火焰緊緊包裹灼燒它全身。
身軀在火光中透明如琉璃,隐約可見一節節扭曲變形的龍骨。
紅蓮業火焚盡業障,淨化罪孽,聽上去倒是神聖高潔,事實卻是誕生自惡孽和混沌中的火焰,蘊含着超乎尋常的霸道毀滅性,就算是在被孽力侵蝕之前祝寒也很少用到它。
但隻要用到了,她的對手都隻有一個下場,當年的兇神也不例外。
一道道鎖鍊般的梵文覆上巨大的龍身,纏繞收緊,黑龍全力掙紮仍動彈不得,嘶吼已不成調,皮肉炸裂。
紅粉色火焰蔓延遍它身軀上每一道裂紋,焚燒着骨骼和血肉。
一直到黑龍動靜減小,掙紮幅度變得微弱,再到徹底不動為止。
它眼中的猩紅逐漸褪去,恢複了黯淡的金色。
紅蓮緩緩降落,萬千道火光收束,彙聚于一團,落回祝寒手中。
巨大的身軀砸落水底,激起狂浪般的塵土。
祝寒落到它身邊。
還有一息尚存,就像将死之人被放心不下的事吊着一口氣。
“睡吧。”
祝寒将手放上它漆黑的皮膚表面,仿佛隔着血肉觸及靈魂,無聲地傳遞了什麼話語。
像是得到了安心的撫慰,巨龍沉重的眼皮輕輕顫抖,終于緩緩合上。
這隻鎮守昆天域以東長達數千年的靈獸,直到最後也在拼死和某種未知的入侵鬥争着,這才沒有讓龍骨窟徹底失控,殃及龍骨窟周遭的普通人。
祝寒擡眼望去,在坤淵閉眼的那一刻,漫天的潮水也開始慢慢褪去,空氣中夾雜着哭泣般的哀鳴。
算算時間,正常來說大部隊現在離這裡還遠,潮水應該還沒來得及接觸到他們。
這樣一來一切都沒有偏離預期,接下來,她就可以将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龍骨窟交給林玄昭,如他所願那般助他立威。
就當是送給他的登基賀禮了。
隻要炎國安定就好,與之相比,就算是動用紅蓮業火後需要付出的代價也無關緊要。
她朝上方飛去,準備回去找大部隊彙合。
踏上第九層水迹未幹的地面時,第一時間,祝寒就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說不出心裡是種什麼心情,她心跳很平穩,呼吸頻率正常,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
一如某天下班回家發現家裡被狗拆了,第一反應當然不是發怒生氣,而是一種趨于毀滅的平靜。
一圈神識擴出,第九層的全貌在腦海中浮現。
出口被泥漿和岩石堵住,還纏着密密麻麻的章魚觸手狀的東西,黑色的符文刻印其上,将出口完全封死,上面還殘留着幾道試圖破解封印的劍痕,道道驚心。
靈獸和修士的屍骨四處散落,全都被啃得隻剩骨頭架,因為血都随着潮水消退,所以地面沒什麼血迹和殘破的内髒,倒還幹幹淨淨的。
其中兩具屍骨屬于來時見到的那兩個道輪境強者。
祝寒眉頭一挑,睜開雙眼,往前走去。
沒走多久,前方出現一條細小的支路,祝寒來時沒見過這條路。
這條細小的支路四面岩壁平整如削,像是被人用劍生生開辟出來的,還能感受到殘存的劍氣。
祝寒往裡走,大概走了幾十米,看到了周嘯。
他垂着頭,朝着她單膝跪地,右手中的劍插入石窟地面。
岩石從他的劍和他屍骨上蔓延,連接着他與四面岩壁,形成一堵堅實的屏障。
祝寒揉了揉眉心,壓下心頭升起的一股燥意。她想轉頭就走,想回離火宮,不,不對,想馬上去逐月島,想立刻看到那孩子,哪怕隻是看看就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她觸摸上握着劍柄那隻白骨森森的手,轉眼間,周嘯身上長出的那些岩石消融飛散。
祝寒在他身後不遠處看到了背靠岩壁,坐在地上一臉失神的林玄昭。
“師尊。”林玄昭擡頭,祝寒的影子靠近過來,他喉頭滾了滾。
刻入靈魂深處的恐懼漫上心頭,他不禁在想現在該怎麼辦,對了,她一向喜歡他跪在地上的樣子。
林玄昭就要匍匐着上去跪下。
“玄昭,帶上周道主。”祝寒看了一眼林玄昭就轉過身去,聲音平靜,“走吧。”
雖然隻一眼,但林玄昭發現祝寒臉上染着一層淡紅。
她腳步飄忽不穩,還扶了一下身側的岩壁。
林玄昭:“師尊……你用業火了?”
他手搭上祝寒肩頭,她狠狠戰栗了一下,聽到她急促的呼吸,林玄昭感覺到自己嘴部肌肉不收控制地拉扯上揚。
祝寒拍開他的手,他不退反進,一下将她抱住:“師尊,我來幫你,交給我,交給我就好了……”
他聞着她側頸,貪婪地吞食着隐秘幽靜的香氣,大腦興奮得要融化。
“林玄昭?”祝寒回過頭來,“在發什麼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