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铮赤着腳站在瓷磚地上,水順流而下,很快他站立的地方已經聚起了一灘小水窪。很滑,但他沒空找拖鞋。
他猛地把衛生間的門拉開,濕手抓住了駱彌生的肩膀,而門外保持着禮貌敲門的駱彌生被抓得猝不及防,沒料到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開門,鏡片下的杏眼瞪圓,被抓得一個踉跄,忙邁步進來。
門用力地被叩回去,駱彌生被一個完全健康時能扛着攝像機狂奔三公裡的男人推到了門上,腦袋撞上門闆,疼得一抽氣。
李和铮一手拍在他臉側的門闆上,面無表情。
他渾身還在淌水,額發後背,露出整張臉,鋒利的輪廓與舊時沒兩樣,水珠順着高聳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滴落下去,駱彌生的目光堪堪下移,隻敢停在他寬闊的肩膀,便不再往下。
李和铮鐵灰色的眼中沒有半點情緒外露,因為感情停滞,思緒暫停,便隻是倒映着鏡前亮白的燈色,與一個陷入惶恐中的駱彌生。
這個類似壁咚的姿勢維持了足有六十次呼吸心跳,駱彌生被他的目光鎖定在此,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在極近的距離下,他發覺,自己腦海中那個重逢後單肩背着雙肩包的高個子李老師正在迅速模糊掉。
明明——最近最常看的就是他那幅樣子,那個被所有學生親切稱呼的“老李”。
姓李的老師有很多,可是論壇裡的學生們都知道這個老李獨指李和铮。他風趣幽默,潇灑随和,有着輝煌的過去,還平易近人,講課從不廢話,課程安排也有趣,結合實例言之有物,在學生群體裡廣受歡迎……
兩個多月了,駱彌生一點點收集着那些屬于現在的他的隻言片語,不愛玩手機的人天天泡在論壇裡,像拿着一塊塊拼圖碎片,試圖拼出完整的李和铮。
可現在完整的李和铮就在眼前。
不是他努力去拼湊的那個,是那些天天把“老李”挂在嘴邊的學生見不到的李和铮。
李和铮在駱彌生大氣都不敢喘、快要在蒸汽彌漫的小浴室裡窒息時,才低低開口:“進來了,要幹嘛。”
駱彌生盯着他,卡殼,心頭發緊,在腦中警告自己:他這次真的生氣了。
李和铮另一隻沒撐門的手落在他濕了一片的肩膀上:“把這兒當澡堂了?等不及?”
駱彌生僵住,下意識地後仰,臉上沾了水氣,眼鏡滑落鼻尖,露出一雙寫滿了緊張和克制的眼睛。
李和铮的手放在了他襯衫領口的那顆風紀扣上。無論是駱大夫還是駱老師,總是規規矩矩地一扣到頂。
他身上不滴水了,而駱彌生的衣服沾了水汽,或者出了冷汗,總之,這件襯衫更嚴絲合縫地包裹在他身上。
在理智褪去的不可逆的進程中,駱彌生艱難地想着,等不及……是在問什麼。
李和铮依然沒有半點情緒外洩,冷眼看着他,手指靈巧且不容置喙地解開了那顆扣子。
駱彌生沒動,喉結上下滾動。
李和铮便一顆一顆地解下去。
直到解到小腹上的那一顆,他攥住了襯衫下擺,要把它從西褲皮帶裡拽出來前,駱彌生終于動了,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像溺水後大喘的那口氣:“阿和。”
“不叫李老師了。”李和铮的手順着他襯衫打開的地方覆了上去,掐住了他腹肌上的那層薄薄的皮肉,變态似的擰了下,“怎麼,我以為你這麼猛,準備霸王硬上弓。”
駱彌生抿嘴,咬緊下唇,疼,實在是疼。但他在生氣,沒辦法,忍着。
“我不想跟你鬧下去了。”李和铮終于放過了他,轉身回到了浴缸裡。白瓷的缸壁上套着一次性浴缸袋,塑料的刺啦聲和水聲混在一起,水清,一覽無遺,而他也無意遮掩,仰躺着,一條瘸腿搭在缸邊,手擋住了眼睛。
“駱大夫,我不打算問你為什麼要進來。”他語氣平淡地說着陳述句,“無論你是職業病,想關注一個醉酒後泡澡的人,還是你準備跟我在浴室裡搞一下,我都不關心。”
駱彌生沒說話,看看他便移開目光,揉了揉他剛剛掐過的地方,明天又要青了。
“但我認為我們應該重新審視一下我們的關系。”李和铮放下了手,眼眶泛着一點疲憊的紅,躺在浴缸裡看着站着的駱彌生。駱大夫精英風的日常造型此刻很是狼狽,但他依然如青竹般挺拔。
“我們已經有過幾次能聊聊的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都沒聊出來。”李和铮不禮貌地打個哈欠,“今天這機會正好,沒人打擾,徹夜長談。”
“你說吧。”低音炮在狹小的密閉空間裡震響。
“我原本以為我們是能做個比普通同事親近一點的朋友的。可惜,因為你我曾經是負距離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牽動唇角,“所以很遺憾,我們并不會把控我希望的那個距離。對于這樣的現狀,我很不滿意。你知道我,我不喜歡刺撓的感覺,喜歡快刀斬亂麻。”
駱彌生沒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把紮在西褲裡的襯衫揪出來,解開剩下的那兩顆扣子,剝下去。西褲腰松,皮帶解開便掉下去,落在腳邊。他從所有衣服裡解脫出來,一步邁進了浴缸。
李和铮在他動了後挑起了眉,口中的話止住了,看着他。
長方形的浴缸在塞進了兩個身高加起來将近四米的大男人後,溢出了許多水,地面汪成小湖,他們脫下去的衣服全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