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躍一邊點頭,一邊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下來。
他對小朱道:“照顧好趙哥,和我保持十米遠。”
小朱:“好嘞!時隊放心!”
老趙疑惑不解地看着盤腿坐下閉上雙眼的時躍:這是要幹啥?入定?冥想?
正這麼想着,他發現,時躍的身體變成了一道虛影,連輪廓都模糊起來!
小朱連忙從旁邊拉住他的手臂:“别緊張别緊張!時隊是去‘詭域’了。估計要問問詭域裡的靈物,看有沒有線索吧。”
老趙驚駭得眼珠子都凸起來了:“啊?去詭域?‘詭域’,真的是個……是個實實在在的地方?能讓人進去的那種?”
之前他一直以為,“詭域”就是個虛指,不是什麼真實的地方。
小朱道:“不不,‘詭域’是真實存在的。”
“隻不過,普通人平常看不見摸不着這個地方——要是真進去了,要麼是運氣太差掉進去的,要麼就是被詭物當成獵物給抓進去了。”
“隻有異能者,而且是時隊他們這種高等級的異能者,才能平安出入。換成我這個等級的,也不敢随便進。”
老趙感覺自己的“非科學知識”又增加了。
他摸摸腦門,繼續問道:“既然時隊能去詭域……那為什麼選在這裡進詭域?之前在案發現場,是不是也能直接問到線索?”
小朱搖頭道:“不不,‘詭域’的入口不是在哪兒都有的。”
“除了那種零散的碎片詭域以外,入口一般得是‘長期彙聚了人類強烈欲望’的地方。”
“像是賭場,醫院,墓地,哦還有風月場……就比較容易找到入口。”
“要是其他地方,比如收容暴食蟲的案發現場,必須耗費大量異能才能勉強打開個裂縫,抓住藏在詭域的蟲——如果是我,根本就沒能力隔空捉蟲。”
“再說了,北都那邊的詭域,和這邊的詭域也隔得太遠了啊,那多難打聽消息啊。”
老趙再次摸摸腦門,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什麼。
最後,他隻能望着前方模糊的虛影,感歎一聲:“厲害了。”
*
時躍緩緩睜開眼睛。
他依然盤腿坐着,但周圍的景象已是大大不同:
現實世界是陽光和煦的深秋午後。但此地根本沒有太陽,甚至分辨不出哪裡是天空。
四周皆是一片昏沉詭異的暗藍色,處處都彌漫着如有實質的濃霧,霧氣裡還飄蕩着一團團來曆不明的絮狀物。
腳底下,則是黑色的碎石與砂土。
遠處有幾隻形似小型豪豬、身形橢圓布滿尖刺的動物,正趴在土堆裡,埋頭用鼻子不停地往下拱。
時躍知道,這是詭域裡最常見的詭物之一:貪欲怪。
這種小怪物,以埋在泥土裡的“欲望結晶”為食,對人類本身沒什麼殺傷力。
時躍沒有費心思去打擾這些小怪。
他站起身,取出腿包裡的黑色小布袋,袋口朝下抖了抖——
淡金色的、似乎還帶着溫度的砂礫,從中紛紛灑落。
此地并沒有風,金色的砂礫卻無風起舞,在濃霧裡飄飄蕩蕩地散播開,宛如從天而落的星光碎片。
片刻後,數隻不過一掌來高、顔色枯黃、像是由稻草紮成的“小人兒”,枯枝一般的手臂擡着金色砂礫,努力地朝着時躍跑了過來。
這些“芒草怪”,便是此次時躍要找的“靈物”。
時躍蹲下身,慢慢說出來意:自己在找一個人,這個人多大年紀什麼模樣,他把什麼樣的詭物帶去了現實世界……
芒草怪聽懂了時躍的吩咐。
它們将金色的砂礫塞進了草做的身體,一個個仿佛變成了橙黃的微型燈籠。随後,最前方的一隻小芒草怪,又從自己身體裡扒拉出一根枯草,示意要遞給時躍。
時躍知道,這是它們收下“工錢”,答應幫自己幹活了。
時躍收下那根枯草,又将枯草順手綁在自己左手腕上,再向它們行了個禮:“有勞各位了。”
變成小燈籠的芒草怪唰唰地跑走了。
時躍也深吸一口氣,重新閉上眼睛,原路退出詭域、回到了現實世界。
*
不管是老趙他們的對比追蹤,還是等着詭域的芒草怪給消息,都需要時間。
時躍趁着這個空當再次去了醫院。
除了想看看少年恢複得怎麼樣了,他還有一樁“公務”需要找少年确認——
按照代有成的供述,他之所以教訓衛不染,是因為衛不染故意弄壞了他的神藥。而且衛不染還撒謊,堅持說“那個藥丸是自己變成灰的”“一打開錢包,剛把手伸過去,藥丸就變成灰了”。
代有成還說,衛不染這個外甥,以前就陰沉沉的,經常裝神弄鬼,一會兒說看到有影子站在窗戶外面,一會兒說能聽見嬰兒在哭。這個外甥,就是天生壞種,就是在故意吓人。克死了他親姐不算,現在又來克他們了。
在其他人聽來,無非就是舅舅在苛待自己的外甥,這個外甥或許本身也撒謊了。
但在時躍聽來,還有另一種可能:衛不染是潛在的異能者。
如果他是異能者而不自知,那麼看見鬼影、聽見哭聲,甚至讓蟲卵自毀,就都有了解釋。
時躍必須得确認衛不染究竟是不是。
走進病房時,衛不染還在昏睡。
時躍将超市裡買來的牛奶、面包還有“棗夾核桃”放在了床頭。
他看過衛不染的報告,知道少年剛滿15歲。之所以看着像12、3歲,是因為營養不良發育遲緩。
時躍沒什麼照顧人的經驗,但他知道,牛奶和面包能填飽肚子,紅棗、核桃都是好東西,應該挺适合長身體的小朋友。
放下東西,時躍四下看了看,找了張椅子靠着牆坐下了。
時躍原本隻想坐個三五分鐘。
可是,從前天淩晨接到電話開始,他已經有三十多個小時沒阖眼睡覺了。再加上醫院裡挺安靜的,還有着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時躍坐在椅子上,抱着雙臂,很快眼皮就沉得擡不起來了。
*
時鐘指向了六點。
衛不染的眼皮動了動,打開了一條縫。
這是哪裡?
是醫院?
哦,是醫院。自己小時候也是經常來醫院的。
他轉了下腦袋,視野裡出現了一個人。
此時正是傍晚,對方背靠着牆,垂着頭打盹。
冬日最後的陽光從他身後的窗戶打進來,給這人罩上了一圈模模糊糊的溫柔光影。
衛不染呆了幾秒,慢慢睜大眼:是誰?
……看出來了。
是他,是那個聲稱來“幫助自己”的人。
“幫助”?
呵。再也不會上當了。
衛不染再度閉上眼睛,決定當做沒看見這人。
然而,他聽見那個人開口了。
是個清亮而幹淨的聲音:“醒了啊?醒了就來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