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時躍道:“怎麼啦?”
衛不染的聲音帶着點掩藏不住的驚訝:“……你……你相信我?”
時躍:“相信。”
衛不染:“……你不認為,我是為了逃避幹活兒,偷偷把藥丸丢了、藏了或者踩碎了?”
時躍笑了:“你又不傻,怎麼會撒這種離譜的謊。”
一個少年是不是撒謊成性,還是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的。
衛不染舔了下嘴唇,擱在被子外面的手悄悄縮回被子,攥緊了那張寫着時躍姓名電話的小紙條。
他小聲道:“其他人都不相信的。”
時躍這次忍住了擡手揉他腦袋的沖動,隻道:“那是他們傻,或者壞。”
衛不染的眼睫毛輕輕抖了幾下。
時躍看到這孩子的戒備心稍稍降低了些,便又胡扯了幾句什麼相關人員都要接受檢查一類的,掏出一根“鋼筆”:“按照流程,我們需要看看你的身體有沒有異常。”
這是異控局的研究院制作的“簡易異能測試筆”,可以快速判斷受試者有沒有異能。
沒曾想,剛剛臉色明明緩和下來的衛不染,看到這隻測試筆以後,神色驟然一變:“這是——”
他又看向時躍:“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時躍忙道:“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測試,不需要采血,也不會做任何的侵入性檢查,隻需要你在神志清醒的時候,将手指塞進這一端就可以了。”
衛不染盯着時躍的眼睛,足足半分鐘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從那雙眼睛裡,時躍讀出了一種異樣的、難以形容的冷。
衛不染這麼抵觸這件事嗎?
……難道他以前曾經被強行抽血,或者被強制做過什麼檢查?
時躍隻得放緩聲音:“這确實是個小測試。但如果你很抗拒,沒關系,我們可以以後再查。”
衛不染:“不用,我現在做。”
他伸出手,賭氣一般地迅速将手指塞了進去。
時躍注意到,衛不染瘦削纖細的手指上,有好幾處鮮紅色的膿腫。
是凍瘡。
是長期接觸冷水、手部又沒做好保暖才會被凍成這樣。
時躍在心底再次歎口氣。
兩人都不說話了,一起盯着測試筆頂端的指示燈。
黃色,代表存疑,需要再詳細檢測;綠色,代表确認有異能;藍色,代表隻是普通人。
按照時躍的猜測,衛不染不可能沒有異能。
指示燈要麼是綠色,要麼是黃色。
說實話,時躍其實挺希望這孩子是個潛在異能者的。
雖說華夏泱泱大國,但異能者的數量是真少啊。少到有些地方的分局,全局上下都湊不出一個真正的異能者。
而對于衛不染本人來說,作為異能者接受照顧和培養、不必再留在這個地方,想來也是一個很有利的改變。
至少,他不會再長凍瘡,不會再被煙頭燙。
在盯着指示燈出神的這幾分鐘裡,時躍甚至已經開始暢想,自己把這稀罕的異能者帶回北都、讓他接受培訓的情形了。
一旁的衛不染瞥了眼神情專注的時躍,嘴唇不知何時又繃成了一條直線。
五分鐘過去。
指示燈亮起——
藍色。
代表沒有異能的藍色。
時躍驚訝得張大了嘴:不會吧?
不管是衛不染的描述,還是自己和他相處時的那種直覺,都表明這孩子有異能啊!
衛不染将手抽出來,在空氣裡甩了甩,木着臉道:“測完了,怎麼樣,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吧。”
時躍忙道:“不會,結果挺好。”
“結果是你身體沒有異常——這挺好的。”
衛不染垂下頭,在時躍看不見的角度,冷笑了一聲。
時躍還想再問些什麼,衛不染直接道:“我困了。”
非常明顯地在趕人走了。
時躍不明白,明明方才這少年都願意交流了,怎麼突然之間再次拒人千裡。
恰在這時,他左手那根用枯草編成的手環,窸窸窣窣抖動起來。
這代表着詭域裡的芒草小怪們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迹要向他報告。
時躍握住手環,說了聲“你先休息。我有時間再來看你”,便匆匆推門離開了。
剩下衛不染呆坐在病床上,心裡是一陣陣的氣惱,還有些不知從何而起、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難過。
他見過那隻“鋼筆”。
好幾年前,在父親的案頭,他見過。
他還記得父親很嚴肅、很急切地告誡自己:
“将來要是有人拿着這樣的筆找你‘做測試’,測完讓你跟他們走,或者有人讓你去一個叫‘調查局’的地方,你要記住,别去,别答應,你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明白嗎,不染,那很危險。”
“不染,你記住,你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那個叫時躍的,就是來自于那個什麼調查局的吧。
做出什麼相信我、對我好的模樣,果然也隻是……隻是在找他們需要的人而已。
現在發現我沒有通過“測試”,他自然不會再搭理我了。
還說什麼“有時間再來”。
他不會再來了。
衛不染往下一躺,用被子蒙住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