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躍覺得大腦有些過載。
他确實在今天早上将衛不染的信息發給了齊局,本意是希望齊局幫忙給找個靠譜的未成年人救助機構。
然而,他完全沒想到,齊局這邊用内網查了衛不染的身份後,發現衛不染的父親,竟然是衛嘯!
衛嘯,是他們異控局的創始人之一,也是時躍母親的老領導。
時躍記得自己小時候還見過他,管他叫“衛伯伯”。
後來時躍加入異控局的時候,衛嘯已經辭職了。按齊局的說法,是衛局長覺得對妻子、兒子虧欠過多,要專心陪伴家人,幹脆帶着妻兒移居鄉下,過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這幾年,齊局他們想着對方不願意被打擾,也就沒有主動聯系過衛嘯。
沒想到,兩年前一場事故,衛嘯和妻子雙雙離世,隻留下了個兒子,這兒子還被交給了一個那麼不靠譜的舅舅。
說到此處,齊局長都有些激動了:“小時,一定要把小衛好好帶回來!”
“我和你沈姨來養他,手續我們來辦!”
“你知道我們的傳統——要是誰家大人出事了,那他的孩子肯定是剩下的人一起照顧,不能讓人在九泉之下寒心。”
“我要是早知道這件事,根本不會讓老衛的孩子在外面受這些蹉跎!”
*
回油漿鎮的路上,時躍一路都沒怎麼說話。
他在想着要怎麼跟衛不染解釋這一切。
衛不染也沒有說話。
他端正地坐着,時不時地偷眼看向時躍。
唯有充當司機的小朱偶爾說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就這麼一路到了賓館。
今天時躍的房間已經換成了雙人間。
他換下弄髒的衣服,洗了把臉,讓衛不染坐到了床上。
思考了一路,隻擅長打詭物,并不擅長哄孩子、更不擅長給人類做思想工作的時躍,終于想好要怎麼說了。
他坐到衛不染對面,擺出長輩要促膝談心的模樣,清了清嗓子——
可他還沒張嘴,衛不染一反常态地先開口了:“對不起!”
時躍一愣:“哈?”
你對不起個什麼啊?
衛不染垂着頭:“我,我聽力很好,我剛剛聽見你的電話了……
時躍:“啊——”
時躍正想解釋,衛不染又道:
“我父親……确實叫衛嘯。”
“我……我小時候就聽我父親提到過,他以前的同事們……都在做很特殊的事……”
“你最開始拿着那隻筆讓我做測試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想找‘特殊的人’。”
“但是我一直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說到後來,少年的聲音迫切而誠懇,帶着點焦急。
雖說衛不染這話顯得有些沒頭沒尾,但時躍腦子迅速一轉,再聯系到齊局所說的“老衛不想被打擾”“想過安生日子”,心裡也就猜出了七八分。
他一挪屁股坐到了衛不染身邊,摸了摸對方的腦袋:“不着急不着急。”
“我想……是你父親,衛老師那邊,不希望你和異控局有什麼牽扯吧?”
“他一定是覺得這份工作太危險,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孩子也做這份工作。”
衛不染的手擱在膝蓋上,有些迷茫地應着:“或許……是吧……”
父親的确反複說過,“那太危險”。
這裡的太危險,應該就是指“打怪物”這件事吧。
衛不染沒有再去細想這件事,而是轉過頭,擔憂、羞窘,甚至慚愧地看着時躍:“你不生氣?”
時躍睜大眼睛:“哈?我生什麼氣?”
怎麼這孩子的腦回路我總是跟不上呢?
衛不染:“……我……沒有說實話……”
時躍幾乎哭笑不得:“你這瞎擔心什麼呢!你這孩子,未免太實誠了。”
“我剛說了,你那是最基本的自我保護,不算什麼撒謊。”
“而且說到底,我當時也沒跟你說實話啊——我不是說,是預防感染什麼的才要做檢測嗎?”
“你看,我才是習慣撒謊的成年人呢,我才應該道歉呢。”
衛不染定定地看着時躍,好一會兒才稍稍垂下眼簾,輕聲道:“這樣哦……”
時躍第一百零一次地在心裡感歎:這孩子真的太乖了。
聽齊局說,衛局長帶着他們住在鄉下,讀書也是在鄉裡的小學初中,跟外人接觸都不多——大概就是這樣,才養成了一個這麼實誠乖巧,這麼容易被欺負的性子吧。
等回了北都,必須得教他格鬥,教他打架,這樣将來才能讓别人願意聽他說話。
想到這裡,時躍直接道:
“小衛,你既然剛剛聽見我和老齊的電話了,那你應該也聽見他讓我帶你回去這件事了。”
“我想知道,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衛不染再次擡頭,直直地望着時躍:“你……你也希望讓我和你一起去北都嗎?”
時躍微笑着:“當然!”
“就算你不是衛老師的兒子,我也不放心讓你留在這裡。”
否則我也不會托齊局幫忙、不會把你從八角村帶到這裡來。
衛不染的眼裡閃出了時躍未曾見過的亮色:“就算我沒有你們那種特殊的能力?”
時躍:“你說異能?嗐,沒有也是好事啊——放心,小衛,我們絕不會逼着你加入異控局,不會讓你做危險的事。”
衛不染急急搖頭:“不不,我是說,哪怕我沒有異能,我也可以跟着你嗎?就像朱二哥,不不,就像航哥那樣?”
時躍一愣:“……你想去砍怪物?”
衛不染重重點頭:“想。”
從方才的詭域出來之後,他腦海裡便一直盤旋着一個念頭:自己要是能站在時躍身邊、能幫上時躍一點點忙,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