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過去。
這一個月,賀老師再沒跟時躍提過“衛不染心不在焉”一類的話。相反,都是“你弟弟這進步速度,比當年的你還厲害”“他太認真了,身體協調性也特别好,動作打出來簡直毫厘不差”。
聽到這種話,時躍心裡總覺得美滋滋的。
大概這就是養成遊戲獨有的快樂?
這天傍晚,衛不染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坐在時躍面前。
他知道,按照時間表,從明天開始,他的培養方案裡會多出一項内容:現場觀摩調查局一線人員抓捕詭物。
衛不染一邊快速扒拉着自己的“訂制營養套餐”,一邊偷眼看着時躍,心道不知道時躍哥會帶自己去什麼樣的現場?
時躍知道衛不染在看自己,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他隻是道:“先好好吃飯,吃完告訴你。”
衛不染扒拉得更快了。
時躍:“慢點吃——不許吃得比我快。”
衛不染:“……唔。”
時躍看着衛不染那無可奈何隻能乖乖放慢速度的模樣,偷笑一下,低頭繼續嗦面條。
面是食堂大師傅煮的牛肉面。
面條太軟,牛肉太硬,底料太鹹。哪裡比得上衛不染周末在家做的清湯牛肉面。
好歹兩人都吃完了晚飯,時躍擦擦嘴,對衛不染道:“我這邊有一條新的詭物線索,正好帶你去看看。”
衛不染:“嗯嗯!”
時躍:“這條線索,是一位‘風水大師’提供的。”
“明天,我們給人‘驅邪’去。”
衛不染:“……啊?”
時躍哥又在開玩笑了?
*
次日。
北都,某高檔小區。
時躍還在車上,就看到了候在門口的“賈大師”。
他回頭對後座的衛不染道:“這就是提供線索的‘風水大師’了。”
車還未挺穩,賈鳴飛已經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
“時隊!您親自來啊!”
“哎這次的事兒不大,我原以為您會派小顧他們來看看就行,沒想到您居然親自過來一趟……”
賈鳴飛看着後面的衛不染和朱亦航,滿臉堆笑道:“這兩位都是您同事?”
時躍點下頭,簡單道:“小朱,我同事;小衛,我弟。帶他們來現場看看。”
賈鳴飛一聽衛不染是時躍的弟弟,表現得那叫一個熱情,用舌燦蓮花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時躍阻止了賈大師的吹捧:“你的‘八角搖鈴’呢?”
賈鳴飛忙不疊地掏出一隻殘舊的銅鈴,雙手遞給時躍:“勞煩您還記得。這搖鈴,前幾天大約是用得太狠了,最近又不怎麼響了。”
這看上去不過是快破銅爛鐵的古舊搖鈴,其實是賈鳴飛的家傳秘寶。遭遇詭物時,銅鈴的八個角會齊齊作響,發出洪鐘一般的聲音,足以将一些弱小的詭物吓得落荒而逃。
也就是靠着這個秘寶,賈鳴飛才得以成為“頗有口碑的風水大師”。别看他會當着客戶揮劍畫符念咒語,他心裡很清楚:真正起作用的就是這柄小小的銅鈴。
時躍接過銅鈴晃了晃,隻聽見悶悶幾聲。
他摸出須彌袋抖出幾點流金砂,輕巧地灑在了殘破的銅鈴表面。
流金砂仿佛瞬間融化了,即刻便消失不見。
銅鈴似乎毫無變化,但時躍再度晃動它時,方才那沉悶的金屬碰撞聲瞬間變得空曠輕靈,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地精神一振。
時躍将銅鈴還給賈鳴飛:“好了。”
賈大師千恩萬謝地接過去了。
他知道,時躍剛才随手灑出來的流金砂,是自己碰都不碰不得的靈物——字面意義的碰不得。
最開始他不知天高地厚,找這年紀輕輕的時隊長“讨要”了幾粒流金砂。誰承想,這在時躍手裡無比服貼的流金砂,剛落進他手裡,便把他的手掌灼燒出幾個大洞!
那以後,賈大師再不敢動什麼小心思了。他很清楚,時躍看着年紀不大為人親厚,但若是論實力,那絕對是能把自己輕松踩在腳底的。
收好銅鈴,賈大師将時躍三人帶去了有求于他的那戶人家。
*
這次招惹到詭物的,是一位名叫姚遠的少年。
時躍進門時,姚遠正奄奄一息地歪坐在他家的沙發上,雙眼無神地望着前方。
時躍一眼就看見,姚遠的眼睛下方一片烏黑——這黑眼圈,比動漫角色的都還要誇張。
看到時躍他們來了,姚遠的父母趕緊迎上來,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賈大師,把自家兒子的病症唠唠叨叨地又說了一遍。
他們家兒子今年十六歲,正在讀高一。
大約從兩個月前開始,夫妻倆發現,姚遠的狀态不對。
原本白天活蹦亂跳的兒子,先是恹恹的,随便往哪兒一坐都會打瞌睡。接着,是兒子半夜會突然尖叫着醒過來,還拳打腳踢的,一看就是做了噩夢。
他們帶着兒子看遍了中醫西醫精神科,隻查出來是“睡眠不足”“神經衰弱”。所有醫生都建議:你們别給孩子太大壓力,别逼着他讀書考試了。
但他們都很清楚:他們真是從來沒逼過孩子讀書。
姚遠父親說到這裡,還特别強調了一句:
“我和他媽老早就知道,這孩子智商随我倆,沒什麼基因突變。”
“我倆讀書都不行,他能上這個高中還是因為我捐錢了——我們從不指望他能讀出個名堂來,怎麼可能逼他啊。”
時躍聽到這裡,不禁在心裡道:這父母倆還算是個明白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不會逼着孩子去做。
姚遠母親說着說着,開始抹眼淚:
“醫院去了,偏方也吃了,國外國内都跑過了,結果什麼理由都找不到,開的藥也不管用。”
“孩子病得越來越嚴重,人跟丢了魂兒一樣,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一下倒地上,送醫院去才發現居然是睡着了!”
“這究竟是中了什麼邪啊!”
時躍走到姚遠身旁端詳一陣,問姚父姚母道:“醫生讓你們别給孩子太大壓力——他們這麼說,是因為他在學校的情況有什麼變化嗎?”
姚遠母親道:“倒是有一點。”
“他之前在年級裡一直吊車尾,自己對成績也不怎麼在乎。”
“可前兩個月開始,他突然變得特别勤奮,主動申請從學校宿舍搬回家,就為了晚上能不熄燈多做題,還讓我們給他請了家教。”
“最近一次月考回來,跟我說他的成績往前沖了兩百多名。”
“我當時都吓了一跳,問他要不要什麼獎勵。”
“他說不要獎勵,就回房間關起門睡覺了。”
“至于其他的……”
“他在學校人緣還不錯,不至于被人欺負什麼的。”
時躍心裡差不多明白了。他走到賈鳴飛身邊,低聲吩咐了兩句。
賈鳴飛當即一臉高深地告知姚父姚母:讓姚遠回房間躺下睡覺。姚遠睡覺的同時,他們就在一旁為姚遠驅逐邪祟。
說罷,賈鳴飛還煞有介事地點火盆、擺銅器、貼符箓……
總之,他把“風水大師做法”該有的氣派演了個十成十,也完全勾走了姚家父母的注意力。
與此同時,在姚遠的房間裡,時躍三人已倏然變為了虛影。
*
時躍自己先睜開眼睛環顧一番,這才對小朱和衛不染道:“好了,我們進來了。”
就在剛才,他帶着兩人進了“詭域”。
衛不染打量着四周,在心裡不停回憶着這段時間學到的知識,卻發現學到的知識和現實情況都不太匹配,不禁一臉的疑惑。
别說他了,就連小朱都有些迷糊了。
衛不染唯恐給時躍添亂,緊閉着嘴巴一聲不吭。小朱倒是先問了出來:“時隊,這個詭域好奇怪啊。”
他們面前是一幢氣派的教學樓,窗明幾淨。
周圍的行人或是穿着校服的中學生,或是一臉嚴肅的教師。
不遠處,還能看見種着長青樹木的小花園,造型猶如飛碟的體育館,有着四百米跑道的橢圓形大操場,操場上還有人在喊着口号跑步。
這裡沒有遮擋視線的霧氣,也沒有晦暗不明的燈光。
要不是天空中的雲彩像是貼圖一樣的紋絲不動,這裡還真不像是“詭域”。
小朱看着這太過正常的環境,已經下意識要去摸長铳槍了——這幾個月的工作經驗告訴他,越“正常”的詭域,絕對越不正常。
而且,通常來說,要在欲念深重的地方才能打開詭域入口。可剛才幾人所在的位置,隻是一間普通的卧室。
所以,這裡一定是什麼高級詭物召喚出的“碎片詭域”!說不定詭物等級是A級往上!
周圍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必定也是僞裝過的詭物!
不料,他還沒把長铳槍組裝好,便被時躍按住了:“别慌,這裡的主宰詭物,等級估計隻是D級。”
小朱一愣:“D級!可這個環境……”
時躍:“這個環境之所以如此貼近現實,是因為主宰詭物在利用人的夢境。”
“它的詭域,是在夢境之上的延展。”
小朱訝然道:“那我們現在……其實是在姚遠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