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浔正想問是不是酒席結束了,遮擋自己視線的蓋頭便被輕輕掀起。
面前的不是蒙六,而是宿泱。
他如今雙手輕輕拉着紅蓋頭的兩角,眉頭輕蹙垂眼注視着昭浔。
昭浔一怔,立馬起身向旁邊退了兩步,與宿泱拉開一段距離,警惕地看着他,又快速轉頭瞄了一眼窗外。
“恩公,你怎麼來了?六哥呢?”
說着,昭浔便轉身想要出去,手腕卻被宿泱一把抓住。
“你……”
昭浔正想要呵斥,擡眼隻對上宿泱複雜的眸子。
許是被宿泱的神色與目光影響,昭浔心中也開始慌亂起來,仿佛有什麼真相正在破土而出。
“昭浔,我知道,這是你想要的生活,但是對不起,這,這隻是你的一場夢,我必須要帶你出去。”
昭浔不顧自己被攥着的手腕,向後退了兩步,眼中不自覺湧上了一股淚水。
不知道是在欺騙自己,還是想要欺騙宿泱,她扯出了一抹非常難看的笑容:
“恩,恩公,你在說什麼?”
昭浔快速一笑,轉頭就要出門,手腕卻被用力一拽,接着就被人從後面緊緊擁住。
她不敢置信地怔了怔,用力地想要掙紮出來,可抱着自己的雙臂在一寸寸收緊,接着耳邊響起了宿泱略帶安慰的聲音:
“昭浔,你快醒醒,這是夢,這是夢。”
昭浔閉着眼睛,一下子便卸了力氣,倚在了身前宿泱抱着自己的手臂上。
宿泱的話與昭浔心中破土而出的真相不謀而合。
可是,她要怎麼接受這一切呢?
來尋找自己的父母怎麼會是假的呢?
爺爺還有馬上要成為自己夫婿的蒙六,怎麼會是假的呢?
還有那些笑吟吟一直照顧自己的鄰裡,哪有什麼假的呢?
這不就是自己的一生嗎?
這不就應該是自己的一生嗎?
昭浔腦海中快速浮現起醒後一切不對勁的細節。
她不敢相信,依然保留一絲希望,但是她的意識卻比她先一步認命。
她的力氣漸漸被抽離,似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頭抵在了宿泱的手臂上,緊緊咬着嘴唇閉着眼睛低聲抽噎起來。
宿泱看着她的樣子,心中一陣不忍。
他放松了抱着昭浔的手,随着她的動作坐在了地上,接着轉過身,将她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怪自己,太過大意,在靈微宗受到偷襲後,又帶着昭浔中了地下那夢魇獸的招數。
讓昭浔回到她期待的生活中,又要讓她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
這樣想着,宿泱不自覺再次擁緊了昭浔。
他看着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接着伸出兩個手指,指向了昭浔的眉間,一道微弱的銀色靈力注入,周遭景象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環境慢慢回到了那個地底,而二人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昭浔似乎失去了魂魄一般,倚在宿泱的臂彎中,好一會兒,才找回了意識。
她滿臉淚痕,目光茫然落在地面上,張張嘴才說出一句:
“謝謝你。”
宿泱搖搖頭,扶着昭浔站起了身,輕輕說道:
“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了這其中的不對勁,所以我才能有機會進入你的夢中,将你帶回來。”
回到現實後的昭浔,完全想起了夢中發生的一切。
她努力忽略心中那一陣陣的鈍痛,将兩個夢境都講給了宿泱。
“夢魇獸見你發覺了異常,便将你帶了回去,編了一個新的夢。”
昭浔如今一想到夢中的情景,仍然有些呼吸滞澀。
她搖搖頭,不想再繼續回憶,下意識脫口而出:
“那你是夢到了什麼,怎麼出來的?”
這話剛說出口,昭浔便覺得這話實在是有些冒犯,連忙長吸一口氣,換了話題:
“不知道師姐如今究竟在哪裡,是不是也中了夢魇獸的招數。”
宿泱原本因這問題而怔住的神色恢複如初,點點頭:
“這夢魇獸乃上古兇獸,早在千年之前便被鎮壓,不知為何眼下會出現在這裡,若是文澈也跟着落到了這地底,想必是不容易逃過。”
昭浔一聽便忘了心中的失落,立馬着急地拉着宿泱的手臂:
“那我們趕快去找她。”
可是昭浔剛邁出去一步,步伐便又放緩。
如果是一個美夢,真的有必要去将夢中人拉回這殘酷的現實中嗎?
宿泱見她神色有異,幾乎一瞬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垂眼一默,似乎漫不經心道:
“夢魇獸能夠感受到人心中最想要的,以此來編織美夢,讓人甘願沉溺其中,慢慢地,它就會趁機吸取夢中人的靈魂,美夢驚醒,夢中之人最終隻會魂魄不保,永世不得超生。”
昭浔一怔,看向宿泱,隻見宿泱對自己輕輕一笑。
她明白宿泱這話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但是仍然在宿泱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遺憾。
他這樣面對生死都淡漠至極的人,也會有心心念念的美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