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确實能呼風喚雨,但對于元入潭,他卻得百般斟酌。
元入潭趴在地上,爪子尖撥着碎土塊,金瞳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他的靈力有限,萬一他降了雨,天道不給他功德怎麼辦?
到時候龍隻能窩到潮濕的洞坑裡,連種地的力氣都沒有了。
屆時,他隻能勉強睜開眼睛,扒一扒淤泥,看能不能挖出幾條泥鳅吃。
元入潭腦袋耷拉下來,這對于龍是一場考驗。
元入潭尾巴搖了搖,看向遠處的破棚。
女人抱着幹癟的嬰孩,孩子餓到沒有力氣,女人卻擠不出奶水。
一滴滴鮮血流入孩童嘴角,孩童擺頭,哇哇大哭。
元入潭想,自他出生後,也沒有喝過奶水。
村裡的小葉子先天體弱,于是小葉子的奶奶專門養了一隻羊,給小葉子補身體。
元入潭捂着幹癟的肚子,垂頭喪氣。
可是他也先天體弱啊。
元入潭看着哭聲越來越小的孩子,尾巴動了動,飛到空中。
小金龍慢吞吞巡視地面,在他視野中,十裡外的地方,有一條長龍般的隊伍,正朝着此地前行。
元入潭眯了眯眼,看向那些人身上堅實的盔甲,整齊的步伐,猜測他們是官府的士兵。
隊伍中有馬車、蓋着稻草的車、還有堆着水桶的車。
元入潭歪了歪腦袋,回頭看了看幹裂的土地,他想這群人可能是官府派來赈災的。
果然,一段時間後,隊伍來到了旱源縣。
之前負責監斬的紫色官服官員來到隊伍前。
隊伍的馬車裡,有幾人下來。
那些人擁簇着一位老者。
老者與紫色官服官員互相行禮。
元入潭盯着老者,對方的面相着實有些奇怪,此人竟然沒有胡子?
而且,這人的聲音也尖尖的。
元入潭飛到隊伍附近,想要近距離觀察老者,然而卻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老者揉着眉心,一臉愁容:“連年大災,國庫空虛,整個玄朝的糧倉幾乎耗盡。今年大旱,咱家已讓人反複運水,仍舊杯水車薪。”
紫色官服官員是一個中年男人,他雙唇緊抿,眼神滄桑。
“這段時間,也辛苦王公公了。路途遙遠,王公公一路颠簸,快快去歇息。”
老者,也就是王公公擺了擺手。
“為大玄朝辦事,哪能稱得上辛苦?咱家之勞不及陛下一毫。”
紫色官服官員背着手,俯視地面:“眼下國庫空虛,但災民不得不救,吾已讓元林回京述職,将雁州之事一五一十禀報給陛下,還望陛下再往雁州派些糧草。”
王公公聞言眯眼,笑意難測。
“元林元大人……李大人,咱家看您赈災有功,提醒您一句。陛下不過而立,正值壯年,有些賭注還是不要壓得太早。”
元入潭聽着兩人對話,歪了歪頭。
這兩人說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元入潭發現,那個被稱為李大人的紫袍官員出了一身汗,臉都白了。
李大人勉強扯出笑,微微俯身:“王公公想必是誤會了,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王公公鼻孔出氣,瞥了李大人一眼。
“李寅李大人,您的親侄女與瑞郡王定了親,還要讓咱家說得再多一些嗎?”
李寅握緊拳頭,不免幹笑。
王公公甩了甩浮塵,對着李寅上下打量,壓低聲音道:“二十六位郡王,陛下選誰皆是不定。更何況誠王妃、睿王妃有孕,陛下又身強體壯,完全可以等到兩位小郡王出生長大,甚至……擇了孫輩。”
王公公皮笑肉不笑,随後看了眼民不聊生的旱源縣,終是收起笑容,長歎一聲。
“殷将軍已讓人去儋州調水,林大人也在主事水利一事,隻望雁州能盡快太平。”
李寅咬了咬牙,對王公公拱手:“吾……會調集整個李氏一族……萬石糧草,以助雁州。”
王公公點頭,在随侍的攙扶下,走向了附近的帳篷。
士兵們開始拆卸車上的糧草與水,在官員的引領下,東西分到了百姓手中。
元入潭看着之前沒有奶水的女人領到了一碗粥,不由松了口氣。
女人喝完了粥,又領到了一個饅頭。
她嘴唇動了動,表皮幹裂出血。
她哀求士兵再給她一口水喝,士兵道:“水本身就少,你再忍忍,再過六日,還會有水運來。”
女人茫然,用力咳嗽,手腕上沾了些血。
元入潭眨了眨眼,盯着自己的爪子。
他思量了一會兒,回想起剛才那二人說的話。
——官府會想辦法赈災,還會有源源不斷的水運到這裡。
元入潭眨了眨眼,潛意識告訴他,如果他為這場旱災降雨,那麼他會救很多人。
但代價是,一旦天道不獎勵給他功德,那他未來會過好多年的苦日子。
可如果他不降雨,自己也沒有過苦日子的風險了。
而且……官府會救百姓的不是嗎?
元入潭眸光晃動,回頭俯視那一車車糧草,百姓們抱着粥碗狼吞虎咽。
元入潭猶豫片刻,又回到了兔子洞。
他應是過于疲憊,瞬間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