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入潭又忙碌了小半個月,整個雁州終于做好了降雨的準備。
百姓們有了臨時住所,積攢的屍體被焚燒,土塊被刨開,從他州調來的新糧種埋入土中……
一聲電閃雷鳴,雁州的天空似乎被撕裂,雷聲震耳欲聾,黑色雷光竟響了近兩個時辰。
絲絲細雨從烏雲中墜下,如一根根細針,灑滿了整個雁州大地。
在那避雨的烏篷裡,一雙雙疲憊的雙眼一眼不眨朝着窗外望去,那些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當他們看到細雨浸濕了土地時,幹裂的眼眶湧出豆大的淚水。
哭泣聲由低到高,嗓音嘶啞。
漸漸地,空氣中飄滿了土腥味,堅硬的土塊變得濕軟。
年邁的老人倒在地上,又哭又笑,一滴一滴水漬滴到老人臉上。
老人以為是烏棚漏雨,擡頭一看,是那些青年女人淌着淚,順着面頰灑在了屋中。
在大地深處,飽滿的種子似乎在顫動,隐約間,黃褐的土地上好像染上了一絲絲淺綠色。
雨從綿綿細雨到傾盆大雨,水流順着屋檐“啪啦啪啦”擊打在青石上。
整個雁州漂浮着一層水霧,積水堵滿坑窪,流入小溪,彙聚河流。
李寅與衆位官員從屋中走出,屬下們為其打着傘,衆人來到雨地裡,齊齊跪拜,對着烏雲行大禮。
元入潭在烏雲中穿梭,為雁州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也擠幹了自己最後一絲靈力。
他早已精疲力竭,視野昏暗,幾度失去五感。
他曾經可以感應方圓百裡的氣息,如今卻連一丈以外的地方都感應不到了。
小金龍飄在烏雲上,金色的瞳孔渙散,艱難辨認回家的路。
他有些害怕,他怕自己飛一段路,就被鳳族抓到,對方将他撕碎,魂魄打散。
他晃着腦袋,畏畏縮縮藏在雲中,昏昏噩噩飛行。
期間,他因為困倦,好幾次快從雲中栽下去。
于是乎,他打開布袋,将剩下的玉珠牛肉幹糧食全部吃下,視野才勉強清晰了些。
元入潭記得自己一直在飛,似乎飛了許久,怎麼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直到他猛地一個激靈,忽然驚醒,仰頭看着潮濕的坑洞,才想起自己已經飛回家了。
小金龍抱着一塊龍形朽木,木頭内部已腐爛,外面也長了不少青苔。
元入潭用自己的身軀卷着腐木,怎麼都舍不得松開。
他用龍角蹭着朽木的“龍下巴”,眼皮困倦得怎麼都擡不起來。
崖壁的滴水落到了鱗片上,元入潭的尾巴掉入了泥水中。
屋外東升西落,一日又一日。
元入潭偶爾醒來,有時是朝陽,有時是黃昏,可他每次隻能清醒一刻鐘,便又陷入了沉睡。
元入潭再次蘇醒,他緊緊摟着朽木,腹中酸澀,腸胃仿佛貼到了一起。
他好餓,好暈,好難受……
元入潭瞳孔聚着眼淚,想了想,從自己的鱗片裡悄悄扒出了一個布袋。
布袋裡,竟裝了幾片蛋殼,有大有小,還有一些碎渣。
元入潭想,自己好難受,可以獎勵自己吃一片大蛋殼嗎?
他抿唇,爪子伸入布袋裡,猶豫片刻,爪子拐彎,取出了第二大蛋殼碎片。
兩隻爪子捧着蛋殼,埋頭就啃,很快,他将蛋殼吃完,總算是多了些精神,身體也沒有那麼痛了。
蛋殼好香,他忍不住又用爪子撥了幾個渣渣吃,随後連忙将袋子塞到鱗片下面。
他不能吃了,這是他的蛋殼,吃一點少一點。
他才來到這世上十八載,若是早早吃完,今後可怎麼辦。
小金龍的頭蹭了蹭朽木,委屈想到,在他的傳承記憶裡,其他龍一出生就可以吃掉所有蛋殼。
元入潭抱着朽木,偏頭,水潭倒映着他的面容,也照出了他眼眶裡的水潤。
他盯着水中倒影,望着自己越來越困,不知又要睡到何年。
忽然,元入潭耳朵動了動,迷茫偏頭,隻見鋪天蓋地的金光忽然落下,塞滿了整個坑洞。
元入潭瞳孔微縮,濃密的功德争先恐後朝着元入潭體内湧去,元入潭眼眸眨了眨眼,四肢也漸漸有了力氣,他坐起來望着天空。
在他的瞳孔裡,如那日他為雁州百姓降雨,漫天功德如瓢潑大雨般朝着坑洞砸下,且不知何時才能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