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伏祟又說:“朕想,你此前應當身處困境,降雨可對你有什麼影響?”
元入潭沮喪:“我險些就要趴在水坑裡啃幾十年的蚯蚓了。”
寬大溫熱的手掌輕輕撫摸元入潭的腦袋,伏祟歎道:“好孩子。”
元入潭眼睛睜圓,仰頭看着那隻布滿繭子的手掌,眼裡光芒跳動。
徐詠德捧來花紋精密的錦盒,對着元入潭打開,裡面赫然放了三十顆暖白圓潤的雪山丹。
錦盒打開的那一刻,元入潭心髒似被大掌攥緊,這股香濃的氣味比之前糕點鋪子裡的雪山丹更勝百倍。
他的眼珠越來越大,臉上結出了鱗片,雙手也蓦然多了四根手指,手臂金色鱗片晃人眼睛。
前所未有的饑餓感湧入大腦,元入潭感覺自己好像要化龍了,他壓抑住心底的欲望,然而腸胃卻在絞動翻滾。
他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無論是方才的龍辇上,亦是幼時他吃遍了一條湖的魚!
可無論他如何進食,往腸胃裡塞上上千斤的糧食,都無法壓抑住那股饑餓感!
美味的菜肴隻能解饞,卻無法讓他填飽肚子。
餓!好餓!眼前的丹藥好香……
元入潭的瞳孔成了一條豎線,他聽到伏祟說,那一盒雪山丹全都是他的。
這一刻,元入潭抱住錦盒,撈起一枚雪山丹塞進口中。
丹藥一入胃部,就好像變作濃漿,鋪滿了他的腸胃。
元入潭瞳孔渙散。
這些年,他緊貼的腸胃好像終于被擴張開了。
元入潭又吃了一枚,丹藥融成了瓊漿玉液,填滿了他的半個胃袋。
又是一枚,他飽了,徹底飽了,從出生到現在終于飽了。
元入潭眼珠向上一翻,面容餍足,竟直直倒了下去,失去意識。
伏祟将元入潭接住,感受着懷裡輕飄飄的少年,目光銳利朝着徐詠德看去。
徐詠德大汗淋漓,連忙跪下:“陛下,雪山丹是老奴親手取出,絕未被他人換過!”
伏祟“嗯”了聲,收斂戾氣,他聽到了元入潭均勻的呼吸聲。
他低頭俯視元入潭臉龐,蹙眉。
這是困了?
禦書房裡多了一張軟榻,元入潭被放在榻上,身上蓋着被子。
伏祟處理公務直到夜深,看着元入潭蜷縮的身形,下意識讓人加被。
片刻後他放棄,因為元入潭身上已經蓋了三床被子。
起初,他見元入潭将自己蜷成一團,以為是對方冷,如今看,應是元入潭習慣所緻。
伏祟又處理了一會兒公務,直到子時,徐詠德過來,說承天殿已經收整好了。
承天殿與伏祟的寝宮相接,皆是在皇宮的最中間。
不過承天殿空置多年,裡面落滿了灰,好在如今已打掃幹淨。
徐詠德躬身,詢問:“老奴讓人抱元大人去休息?”
伏祟望着窗外暮色,起身。
“罷了。”
伏祟走到榻前,俯身,第一次抱起了一個少年。
少年清瘦,他摸到了少年的棱骨。
伏祟剛站直,金色龍尾垂了下來,尾巴尖險些挨地。
徐詠德驚慌。
伏祟讓徐詠德将尾巴撿起,卷在他的手臂上。
就這樣,伏祟抱着元入潭,穿過月光回廊,黑金龍袍晃動,在太監們的跟随下,一步步走入了承天殿。
夢裡,元入潭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懷抱很寬大,又熱又緊。
有力的手掌托着他的後背,防止他掉下去。
元入潭雖睡得迷糊,但神态卻愈發放松。
他在哪兒?在做什麼?
這種溫暖的感覺他沒有體會過,就好像是剛從蛋殼裡出來,又好像是冬日裡他趴在兔子窩裡,感受着兔子們的體溫。
這種感覺他實在喜歡,隻是他不知道如何稱呼這種感覺。
許久,他在腦子裡找到了一個字。
抱。
他被抱住了,從未有人抱過他,原來“抱”就是對方的身體将他包裹,烘得他全身暖暖的感覺。
是誰在抱他?
父親,長輩,族人嗎?
他感覺到了渴望多年的疼愛,于是腦袋往對方的懷裡鑽。
對方收緊手臂,手掌摸着他的腦袋。
元入潭想,不能隻摸腦袋。
他焦急變出龍角,将龍角往對方掌心裡塞。
……還要再摸摸角。
對方果然摸了他的龍角,還不止一次。
他被放到了一張床上,溫暖的氣息抽離。
元入潭舍不得,便攥住了對方的衣角。
對方又在摸他的龍角,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沉穩的聲音含着一抹憐惜。
“他這般模樣,朕不知他曾受了多少委屈。”
對方的聲音極輕,但元入潭卻聽得清清楚楚。
是的,龍受了好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