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伸出雙手抓起兩把頭發往腦後邊攏了攏,他還是想不通。
“不喜歡的地方,為什麼要去?”李暮雲又開口道。
“什麼?”
“那個電話,你不喜歡,為什麼要去?”
聽到對方問這個問題,孟回短暫地愣了一瞬,他下意識想要反問、嘲諷對方的天真,想要長篇大論一番給這個年輕學生上一課,同時也發洩一下自己作為社畜多年的身不由己和積怨——但他忍住了。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不喜歡就可以不去做。”
“不喜歡的工作,就不要去做。”李暮雲說,語氣似乎帶了點命令的意味。
“我不工作,你養我麼?”孟回又想笑了。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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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貴的。”
“我有錢。”李暮雲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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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個家裡有點小錢的任性富二代麼,孟回心說。怪不得這麼自說自話。
“你能做主麼?”孟回冷哼一聲,這種沒吃過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最是煩人了,動不動就情啊愛的,把喜歡——都不能說是喜歡,把一時沖動奉為至高無上的真愛,随口一張就吐出唯你一人的誓言,生活要是真的這麼容易就好了。
“你能保證自己永不變心,并且說服家人,不顧世俗的目光,與一個男人共度一生麼——不是包養那種,是真的共度一生。”
他忍不住質問,對着這個年輕的男孩,一字一句,似乎是在透過他問另一個年輕的男孩,那時候他們也是大二,19歲,那時候的何許,謹慎、克制,規規矩矩,卻在這個問題上無比堅定,所以孟回才相信他啊,相信了那麼多年。
“為什麼不能保證。”李暮雲淡淡質問回來,仿佛這是什麼很難的事情,他不明白孟回為什麼對這個問題反複糾結。
孟回并沒有打算從他那裡得來答案,他隻想戳破年輕的天真幻想,李暮雲這一番熱切和直白令他想起了自己,想起自己慘烈收場的尋常理想。
孟回覺得讨論該到此為止了,他不想繼續陪這個天真的小少爺玩要玩具的遊戲。于是他冷下臉,語氣變得硬邦邦:
“我不知道你是玩我還是怎麼,昨晚......昨晚你情我願,你也成年了,我不算占你便宜。但是不要再繼續了,我沒心思陪你玩一見鐘情的遊戲,你想找個便宜男朋友,想在叛逆期玩一把有趣的過家家,你可以去找别人,憑你的條件,這個人應該不難找,我歲數大了,陪不起你——”
“你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嗎。”李暮雲看着孟回,冷不丁問道。
“什麼意思?我們以前見過?”孟回也是被他問得一愣,這不應該啊,自己不是個記性差的,李暮雲也沒長一張大衆臉,如果真見過,他不可能毫無印象。
見他這樣,李暮雲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他本就寡言,也無從說起,他看着孟回——和七年前一模一樣的臉,隻是頭發變長了,人似乎更加蒼白,眉眼間多了許多疲憊。
那時候李暮雲才11歲,即将去往英國的前夕,就在跨江大橋千禧渡的正中央,他遇到了19歲的孟回。
到後來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他唯獨記得那一雙眼睛,那樣一雙滿懷故事的、霧蒙蒙的眼睛,跟媽媽謝少容在22歲時出演的經典角色“阿南”如出一轍——就連抽煙的姿态都是如此相似,他絕無可能記錯。
“那麼。”李暮雲收回目光,“走之前,答應請我吃的飯呢。”
“哦,對。是該請你吃飯的。”孟回應着,心中又忍不住吐槽,這小子看起來養尊處優不像個計較的,倒是忘不了自己這頓飯,“我後天一早就走,明天肯定來不及,要不就今晚?”
“可以。”
“你想吃什麼?”孟回随口一問,他摸不清對方脾氣,也懶得去猜他喜好。
“都行。”
“這麼不挑啊?”孟回說,“現在的學生這麼好打發麼。”
“你請的,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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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是在賣乖嗎?看他一臉屑樣地說出這些漂亮而讨好的話,孟回總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如果說李暮雲真是玩他,那這演技也未免太到位了。
到現在,孟回自己都不知道該信幾分,他甚至漸漸接受了這種不明所以的相處模式——荒唐,卻又意外地輕松。
打定主意,把欠他的那頓飯還了,然後誰也别再搭理誰,不過因為這小子,他今天并沒有如自己預料的那樣,一直陷進分手的陰霾裡無法自拔,這點确實托了他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