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小白擠進了拍攝的中心場地，他看到李暮雲坐上了他精心設計的電|椅，襯衣已經被鞭子抽成了碎布條，袒露在外的皮膚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血糊淋剌，真是不得不稱贊服化一句，做得實在是很逼真。

孟回站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腳底下黏糊糊的，特别膩歪，整個房間都是濕濕哒哒的，被潑了層層“血水”，各種恐怖誇張的刑具，大體都按照他的設計圖紙擺放，效果同樣做得陳舊、真實。

熊雨林還在跟他講戲，化妝抽空幫他補一下妝，道具則查缺補漏，活動活動繩結，檢查一下一會要用的各個道具，及至一切準備完畢，李暮雲的脖子被牢牢固定在皮質項|圈中，他半睜着眼睛，忽然看到了角落裡的孟回。

李暮雲眼中一亮，下意識就要張口喊人，孟回則是反應很快地白了他一眼，并冷漠地扭過臉去，裝作不認識——這小子還真是不分場合，他怎麼想的孟回不管，孟回自己可不想讓别人知道倆人之間的不正當關系。

“action！”場記打闆，演員進入表演。

這部戲的配角自是無比靠譜，無論是小喽啰還是扮演日本高官的演員。處在這群老戲骨之間，李暮雲的表現居然也不拉跨。

孟回默默觀察，心中還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他曾以為李暮雲隻是形象符合，演技誰也沒辦法打包票，再說了，素人面對鏡頭不是都應該緊張尴尬無法施展麼......

但他又默默推翻了這個想法，畢竟李暮雲實非常人也，他在現實中的舉動都很不符合正常人的腦回路，這樣的他，或許可以演出那種不正常的扭曲感覺呢。

過了一會兒，孟回就發現自己的擔憂确實是多餘的，李暮雲這小子真的很會演，這種戲碼自是沒有實際經驗可以借鑒，隻能依靠自己的理解，對于經典的琢磨，以及來自導演的調|教，或許很大一部分要靠演員個人的天賦？

孟回對于表演很是外行，他這麼看着，隻籠統覺得好，在這種環境中，鏡頭之外是真實世界，要讓他來的話，是決計無法入戲的，但是對方不一樣。李暮雲大概天賦異禀，天生屬于鏡頭，大概熊雨林早就看了出來，選擇他作為男二并非一場豪賭......

不同于燒信那場戲，這一場，孟回站在特别近的地方，李暮雲也在他觸目可及的位置，臉被血液反複沖刷，層層結痂，盡管如此，那五官還是優越而突出。

他先是痛罵，而後昏昏沉沉地陷入迷幻，卻死咬着不肯束手就從，他短促地笑着，從口裡漚出源源不斷的血水，他整齊的白牙齒被染成鮮紅；

他的嗓音仍是低沉，不受控的抖動、嘶吼，其間又夾雜着理智流散的惡罵、意味不明的英文——這實在算不上極其标準的普通話，卻有種恰到好處的質感，也符合男二的留洋背景，他簡直從方方面面都與顧笙林重合了。

孟回仍是忘情地盯着，他真真切切被李暮雲的表演打動了，他感受到了那股隐忍的恨意，還有恨意之外的絕望，絕望過後的釋然，他甚至感同身受到，似乎覺出了肉|體和心靈雙重被摧毀的痛徹心扉——李暮雲在孟回的心中，忽然爆發出一瞬驚天動地的魅力——盡管短促，盡管被孟回立馬壓制回去。

孟回隻好将這或可以稱之為澎湃的心悸強自按壓。他怎麼可以被這小子吸引，他是要明擺着前功盡棄嗎？他隻好不去看他，專注于整場氣氛。

他們互相知曉對方存在，幕後台前，許多人一起，包含他倆，共同完成了這場表演。

大家真是很了不起。

孟回不再看了。他悻悻然退出了場地，在門口遇上了任世博。

任世博見了他，心中一陣驚喜，随即馬上想到今天要拍顧笙林，孟回大概是來看那人的吧。一瞧孟回表情，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意思，這倒是與自己挺吻合。

任世博在内心痛苦而快速地糾結，應該用一種什麼樣的語氣打招呼，又該不該打招呼呢，他很有自知之明，在他終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後，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是被孟回放棄了，孟回實在不是個溫柔的好人，可自己總是忍不住去想他，自己真是賤。

孟回看見了他，很得體地露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實在是夠敷衍，夠冰冷。

任世博于是很識相地保持了距離，也同他淺淺笑了笑，并在内心期望自己的笑容也是冰冷的——至少不要那麼熱切，那麼藏不住——總之，他至少保持了一聲不吭，就這麼與孟回錯了過去。

進了拍攝場地，休息的間隙，任世博端着相機盡職盡責将顧笙林拍了個夠，他很滿意，同時也很傷心，李暮這人太優越了，優越到令人絕望，這種人跟漂亮的孟老師是多麼相配啊，這樣的兩人，才是天生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