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隆冬之天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桶冰水一樣,遍體生寒。
他短促而痙攣地呼出一口氣,大滴大滴的眼淚便滾了出來。
“對不起……都怪我……對……不起……”
鶴也的話含糊不清,字字都碎在地上。
雲銜頓時心疼,将鶴也攬至懷中,輕聲安慰道:“鶴也,我知道你不覺得這些傷疤難看,所以不告訴你的原因,就是害怕你會因此自責,可實際上根本和你沒有關系呀,反而你是救我一命的人,因為你給了我這條命,我才能在這種地獄般的痛苦中活下來見你。”
鶴也揪着雲銜的衣服,實際上已經揪住了他的肉,但他并沒有發覺,雲銜也沒有提醒。
“為了那個約定,鶴也,就算是從惡鬼的嘴裡爬出來,被撕成一片一片的碎肉,我也要來見你。”雲銜閉上了眼睛,眉毛抖動,眼角也泛起了淚花,“因為你等我,等我去見你,所以,我來了。”
雲銜輕輕拍着鶴也的後背,耐心地哄着他的情緒,直到他眼睛腫得和紅杏一樣,嘴巴反而能說出幾句話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等一切都結束之後,你就幫我和你母親說,請她和萬木春一起把它們都消掉,好不好?”雲銜将手放在胸前,易容術再次将傷疤都隐藏了起來。
“好。”鶴也啞着聲音道。
雲銜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先不問關于鶴也眼睛的事,摸着他的臉柔聲道:“嗯,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别走。”鶴也本來低垂着眼眸,卻突然勇敢地擡起頭來,又說了一句,“别走。”
“這可是在鶴府,不是七洛。”雲銜笑着俯下身,腦袋抵在鶴也的額頭上,滿目愛意,“你什麼時候這麼大膽了?”
“唯獨今天,我不想和你分開。”鶴也往前頂了回去。
雲銜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我可巴不得呢。”
躺在床上,兩個人安安靜靜的,誰也沒有說話,連翻身都很同步。
然而,兩人的心裡卻是混亂如麻。
雲銜的話,并不全部屬實,正因如此,鶴也才更加痛心不已。
繩子是帶有尖刺的鐵鍊,燒餅是馊的,燙傷在背後還有六處,鞭子一刻不停地抽了兩個時辰,蛇有一群之多,條條都有小臂那麼粗,雲銜最後跑出了山洞,在一片墳地裡度過了那個雨夜。
除了這些,還有不計其數的毫無理由的毒打。
可這世間究竟為何如此?亦不是一句人性本惡可以解釋得了的。
為了活命,雲銜一直忍氣吞聲,當然,也會出現忍無可忍的情況,為了救一個被親爹qj的小姑娘,也就是逢時的姐姐,雲銜動手殺了人。
那時候,雲銜還沒這個姑娘大,但是他殺人的時候,異常果斷,撿起一塊石頭就朝他的頭砸了下去,趁他還有氣的時候,還是那塊石頭,砸在了他的命根子上。
而關于鶴也的秘密,則同樣發生在這一天。
實際上,當時動用靈力的雲銜已經被發現,為了保護他,鶴也親手割了自己的雙眼,又謊稱是雲銜潛入鶴府報複所緻,一時間,風鳴近九成的人手都聚集到了禦靈府,這才讓雲銜逃過一劫。
鶴也記得那天自己發着高燒,渾身上下都疼得厲害,尤其是眼睛,仿佛有兩把帶火的刀插在眼球上,持續不斷地扭轉切割。
他很害怕,他真覺得自己要瞎了。
然而,比起身上的疼痛,鶴也更多的是擔心,因為他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亦不能問,如此殚精竭慮,以至于病情久不好轉,差點就挺不過去了。
或許是蘇清檀猜到了鶴也的心思,那天中午給鶴也喂過飯後,有意透露出了沒有抓到雲銜的消息,結果次日,鶴也的燒就退了,一個多月後,鶴也的眼睛完全恢複,隻是偶爾動用龍血瞳還會有刺痛感。
雲銜之前在竹林時,看到的瞳孔中的切口也是因此造成的。
這是他們兩個彼此的秘密,是小心翼翼的隐藏,更是赤身裸體的袒露,因而在愛與死亡的荒野上,他們愛得徹底,亦死得盛大。
雲銜看着熟睡的鶴也,伸出手在他的臉前摸了摸,淚水輕輕滑落。
“鶴也,好夢。”
不知過了多久,鶴也的眼睛慢慢睜開,盯着雲銜脖頸上露出來的一小點疤痕,小聲地回應了一句。
“好夢,雲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