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豈止是太高了,簡直是繃緊了。
“家老,我怎麼感覺我閉不上眼睛了?”
雲銜有些不解,朝家老走了一步,家老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縱如雲銜這樣一張美如冠玉的臉,配上這雙“吊眼”,也不禁令人想要退避三舍,倒不是說有多醜,隻是有點雙目移位的意味罷了。
所幸,家老也是修煉之人。
一點驚吓,不礙事,不礙事。
他幫雲銜重新束了發,兩人跟在喬安洵和厲承灡後面來到了菊香庭。
遠遠看到鶴也,雲銜喊了一聲便撒丫子跑了過去,路過喬安洵身旁還撞了他一下,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喬安洵反應極快,伸出手便要去拉雲銜,可後者偏偏扭了一下身子,反從另一側逃走了。
“賤人。”喬安洵咬着牙齒罵了一句,又側目狠狠剜了厲承灡一眼。
剛剛那個位置,厲承灡若是出手,是絕對能抓住雲銜的,可他一動沒動,眼看着自己被耍,着實令人火大。
“你倒是清閑。”喬安洵冷冷說道。
厲承灡悄悄收了護在喬安洵身後的手,眉頭微皺,現出嚴肅的神情。
“自己的本事不到家,應該反思,而不是去挑别人的理。”
喬安洵頓時語塞,一張俊臉氣得通紅,他幾欲張口卻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家老走近,才狠狠指了厲承灡兩下,扭頭走了。
家老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沒有去看厲承灡,而是一直盯着遠去的喬安洵。
他摸了摸長長的胡須,擡腿的同時,厲承灡也有了向前走的動作,不由得令家老大笑了幾聲。
“厲大人教導有方啊。”
厲承灡短暫地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讓家老見笑了。”
“安洵這個孩子,是得有個人能鎮住他,可物極必反,盈滿則虧,一張好弓也不宜安太緊的弦,若是斷了,這箭也就歪啦。”
“家老說得極是,厲某以性命擔保,絕不會出現您口中的情況。”厲承灡說着,右手不自覺地握了起來。
喬安洵的确是生氣了,一路悶頭往前走,連拐角都沒瞟厲承灡一眼,甚至還把後腦勺留給了他。
厲承灡有些無奈,道:“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太縱着少爺了?”
家老聞言歎了口氣,搖着頭回答道:“如果可以,我巴不得與疏少爺也能這樣子。”
厲承灡沉默了,喬與疏的病,已經尋遍了太初醫師,可連萬木春都說痊愈的機會微乎其微,大抵就是沒希望了。
一路無言,就這樣走到了菊香庭深處。
一個極其瘦削的人坐在輪椅上,正給花壇裡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雜花雜草們澆水,他的周圍還圍着不少狗,老的幼的都有,卻都安安靜靜的,一點也不吵鬧。
他就是喬與疏。
厲承灡的心猛地揪緊了一下,喬與疏比上次見時更虛弱了。
家老又歎了口氣,朝喬與疏走過去,厲承灡則去找了喬安洵。
“喬叔,你也過來了。”喬與疏擡頭,微微笑了一下,“正好,花澆沒水了,你幫我打點吧。”
“好。”
雲銜被鶴也抱在懷裡,一低頭,看到喬與疏的手上沾了些許泥土,立刻向懷中掏去,将那條秋晚吟給的帕子拿了出來,鶴也見狀,貼心地蹲了下去。
為了避免尴尬,雲銜伸手的同時問道:“這些花草說不出名字,喬兄如此精心照料,便是很喜歡了?”
喬與疏确實比他與鶴也大,不過如今他還是個四歲的孩子,所以這一句“喬兄”叫出來,聽着總感覺怪怪的。
“謝謝……咳咳……咳咳……”喬與疏接過帕子,剛笑了一下便被一陣咳嗽聲打斷。
家老的步子頓住了,回頭看着喬與疏,滿臉擔憂。
“不好意思……咳咳……”喬與疏掩着臉,本就蒼白的臉色浮上了些并不健康的紅潤。
好不容易平複了一些,喬與疏喘了兩口氣,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接着說道:“談不上喜歡與不喜歡,隻是它們生出來了,便有活下去的意義。左不過,是需要我提供一點土壤和水分,精心照料不敢說,這日子慢慢悠悠的,每天看着它們,我也不算是白活。”
雲銜聽着這話,心裡堵堵的。
他對喬與疏這人沒什麼别的看法,不過因為他那個爹,倒是連帶着有些讨厭他,現在看來是錯了。
原本以為喬與疏因為身子的因素會養成暴戾縱欲的性格,卻沒想到他活得如此通透。
到底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着家老沉重的背影,雲銜心裡羞愧,努力扯出一絲笑容,說道:“喬兄說得有理,怎麼活不是活?誰說就一定要轟轟烈烈、名垂青史?隻要自己舒坦,養一輩子花花草草也值了!”
喬與疏先是有些驚訝,旋即便笑了起來。
自己隻不過是随口說了一句,怎麼眼前這個人竟“推心置腹”起來?
雲銜也是嘿嘿一笑,又問道:“這些狗年齡不同,品種各異,不過個個都乖巧得很,可是喬兄特意尋來的?”
喬與疏搖了搖頭,将擦手的帕子疊起來後,傷感道:“它們……都是棄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