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望不到盡頭的黑。
雲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剛往前走了兩步便被絆倒了。
“嘶啊……”
雲銜甩出一張火符,回頭看時,瞳孔驟縮,呼吸凝滞。
“鶴……鶴也?”
手腳并用爬了過去,鶴也早已沒了呼吸,冰冷得像是臘月。
“不可能……我明明……明明已經将你送出去了……你怎麼可能在這裡?你沒死……你沒死……沒死……我在做夢……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雲銜将鶴也甩到一邊,拼命抽打着自己,卻無濟于事。
“不可能……不可能……”
“沒死……鶴也不可能死……”
“假的……都是假的……”
眼淚奪眶而出,雲銜猛地擡頭,急忙把鶴也拉進懷中,輕揉着剛剛摔在地上的胳膊,不停地說着“對不起”。
火符的光越來越弱了,雲銜抱着鶴也躺下,眼皮也越來越沉。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為什麼我還活着?為什麼獨留我一人活着?”
“真諷刺啊,鶴也,明明我方才還威脅着你不許睡,現在自己竟然要堅持不住了,你剛剛……一定堅持得很辛苦吧?”
“對不起,鶴也,對不起……我太沒用了……雖然有些恬不知恥,但還是請允許我在這裡陪你,要是有下輩子的話,鶴也……你還是不要認識我了……”
“鶴也。”
“鶴也。”
“鶴也……”
“鶴也!”
雲銜驚喊着坐了起來,雙手緊緊拽着被子,汗珠和淚痕相融,早已不分明,他大口大口喘着氣,眼底仍然充滿了未散去的恐懼。
“銜兒,你醒了。”一旁的蘇清檀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連忙擦去了眼角的淚滴。
直到看清蘇清檀的臉,雲銜緊繃的神經才漸漸放松下來。
“我……我沒死……”雲銜的手慢慢松開,忽又轉頭道,“伯母,鶴也呢?他在哪兒?”
“小也在隔壁,他……”
雲銜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從床上翻了下去,連鞋子都沒穿就沖出了房間。
“銜兒!””鶴也!”
“啪”!
兩人同時扒着門框探出了頭,看到對方的一刹那,冬風鳴唱,萬物和聲。
“雲……”
“咚”——
鶴也被雲銜撲倒在地,腦袋安安穩穩地躺在了雲銜的手中。
“太好了……太好了……鶴也……能活着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雲銜把頭深深埋在鶴也的頸窩處,加重了擁抱的力度,一連串的淚珠如大雨傾盆而下。
“我也是,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鶴也的手在雲銜背上輕輕滑動着,毫不克制地大哭起來。
雲銜的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噩夢般的畫面,有在溪悅禦靈府的,還有在那走不出去的畫卷中的。
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差點失去鶴也。
他抱不夠,也撒不開手,鶴也的體溫,鶴也的味道,鶴也的一切,他都覺得不夠。
倘若讓他死在白骨卷宗,他也認了,可若是沒死……
他簡直不敢想!
假如他睜開眼卻隻剩自己一人,那一秒又一秒的尋死不得他該怎麼熬?
舊仇未報,新仇如冥币纏身,他在這世間每走一步,都是在埋葬自己的骨頭,日月不休,處處墳頭。
淩遲他的不是刀子,而是時間。
他曾是陰溝裡最膽小的老鼠,看過最惡心最卑劣的風景,可他不慣啊,他那雙眼睛是為光而生的啊。
所以,他堅持了下來,為了雲家,也為了那個人,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
五年來,夜夜入睡前的思慮使他的計劃周密而心安,連床頭的木頭都對他反複練習的那句“鶴也,我回來了”爛熟于心。
可越是璀璨而美好的夢境,落空之後就越是破碎難拾。
那種喜歡到不行的感覺,一旦失去,便宛如風筝斷了線,任是東風還是北風,是西風還是南風,随随便便就吹飛了,遙遙望去,既無歸期,也無歸途,落在那風雨晦暝之地,山海無處尋。
所以他怕得很啊,也藏得緊啊,可現在,卻是毫無保留地将淚水下的狂喜盡數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