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楓之地,昔日群山連綿,峰巒疊嶂似畫,然如今,山巒皆被削平,樹木盡數傾倒,一片荒涼。可遠遠望去,仍有那麼幾棵樹突兀地立在那裡,仿佛用朱砂靜心勾勒過,紅得似血,連樹幹都鮮豔亮眼。
但你若定睛細瞧,必會連雞皮疙瘩都吓得灑落一地,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樹,而是一隻隻形如蜥蜴卻長着九首的妖獸。
“蹭蹭蹭”!
一個速度極快的黑影踩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妖獸飛掠而過,他的袖管中飄出淡淡的黑霧,荊棘般刺入妖獸的身體,無聲無息地将其了結。
無生緩緩回頭,目光所及之處,九首妖獸攀起的“楓樹”已然倒下,原本刺目的血色也變成了青紫色,軀體仍在僵化,最終化作同石頭般堅硬的屍體。
他以指為帚,将蛇骨劍上的血輕輕抹于衣襟,随後凝神屏氣,心無旁骛地在周圍搜查,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中,仿佛是一團竊取黑暗的影子。
他簡直快要急瘋了,他犯了大錯,别說是賠上他這條命,就是加上碧海醉也遠遠不夠。
他把小姐弄丢了!
事情還要追溯到兩個時辰前。
他本奉少主之命貼身保護小姐葉頌,卻不想葉府西門的陣法出現纰漏,被攻破後湧入大量妖獸,它們狂暴嚣張,見人就殺,甚至有一群已經闖到府邸深處,包圍了小姐的房間。
“無生!你先去幫他們吧,我這裡不要緊。”葉頌緊緊握着葉弘送她的無事牌玉墜,不停地催促道,“房間有爹爹設下的禁制,它們進不來的。”
“不。”無生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葉頌使勁搖頭,泣下如雨:“不要……不要……我都看到了,外面……外面又死了好多人,無生,我求求你,快去幫幫他們,不光是一直保護我的謝域,大家……大家都……我不想再看到那麼多人死了,所以……你快去吧,我保證就在這裡,哪也不去,有危險會大聲呼救,會跑着去找你,一定不會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無生緊咬着牙,未有動作,他不會安慰人,可并不代表他沒有感情,葉頌的話字字都紮在他的心上,他又何嘗不想把所有人都救下來?
可事實是,他們都分身乏術,即便是自保,也是拼上性命的賭博。
如今宗主杳無音訊,少主奔赴蒼月山前對他委以重任,他絕不能讓小姐出事。
“對不起,小姐……”
“哐”的一聲巨響,謝域重重撞在門上,鮮紅的血液噴灑長窗,生出朵朵妖異的梅花。
“謝域……”
葉頌驚恐地捂住嘴巴,身子一軟滑下床榻,可門外的人硬是挺起身子,提着劍再次沖了出去。
“小姐。”無生蹲下,欲将葉頌扶起。
“無生,快去。”葉頌低着頭,支撐着身體的胳膊不住顫抖。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厭棄自己,厭棄自己為何沒有長姐和二哥那樣強大的靈力,不然如今與妖族對戰,她也不會成為需要派人保護的累贅。
無生自知不應違抗葉朗的命令,可葉頌的懇求亦令他動搖。
謝域固然是葉頌的貼身侍衛,可又何嘗不是他來到葉府之後,推心置腹的兄弟?
“我們……都會活着,即便身死,也會再見。”葉頌顫抖的手輕輕按在無生的手腕上,冷如玄冰。
無生心中一震,他與小姐的接觸不多,本以為在家族的溺愛下會養成嬌縱之性,卻沒想到九歲的年紀,竟對生命有着如此深刻的思考。
無生起身,朝葉頌深深鞠了一躬,字字铿锵道:“屬下奉公主之命,定竭盡全力。”
可不曾想,待一切處理妥當,無生馬不停蹄地狂奔歸來,小姐的房裡卻空無一人。
他登時如墜冰窟,可又迅速冷靜下來,他敢肯定自己并非放過一隻妖獸,房間内也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迹,所以說公主是“憑空消失”的。
究竟是誰?
無生邊想邊往門口走去,突然脊背生涼。
“青僵隐?”
多年來,葉家與苗寨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可從老祖宗的那一代開始,他們就對南楓這塊土地虎視眈眈,隻是礙于協議束縛,不得已蝸居在青僵隐,一直不曾外出,如今大妖現世,人間混亂,不正是他們出手的好時機嗎?
“該死!”
無生破門而出,一個飛踏越上房檐,朝青僵隐拼命奔去,臉色異常陰沉。
落到蠱師手中,比落到妖族手裡還要恐怖萬倍。
誰知,剛出城門,無生就遇到一個蠱師,本想抓住他把事情問個清楚,結果還未靠近,旁邊的廢墟中就跳出一隻妖獸将蠱師撲倒,那蠱師像是落單之人,體力早已消耗殆盡,面對妖獸的攻擊,全然沒有反抗的意思。
正當他認命之時,壓在身上的妖獸突然被一股巨力踹飛了,緊接着他就被揪着領子拎了起來。
“小姐在哪裡?”
蠱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是誰?”
“我問你葉頌小姐在哪裡?!”無生将蛇骨劍抵在蠱師的脖子上。
“在在在……在我們聖女身邊!”蠱師拼命向後仰着脖子,“她很安全!是我們聖女救的她!禍嬰娘娘現世,青僵隐内沉睡的妖獸蘇醒,有幾隻善于隐匿的跑向葉府,聖女不放心便跟了過來,正好救了你家小姐!”
無生慢慢皺起眉頭,在心裡掂量着蠱師的話。
見無生還是沒有将蛇骨劍拿開,蠱師又急道:“我可以帶你去找她,聖女一定把她帶回青僵隐了!”
無生的手漸漸松了,不管蠱師說的話是真是假,他都必須去一趟青僵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