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岑市的6371号列車在大地上以360km/h的速度飛快疾馳,“咻”地一下由北往南穿越了好幾座城市。
16節車廂邊上靠窗位置的車窗上倒映出蔣栀禮無比平靜的側顔。
此刻,她手肘抵在窗沿,正支着腦袋看向窗外風景,目光有點兒空洞地、沒什麼表情地、靈魂出竅似地若有所思着——這次她又能在岑市待多久?
蔣栀禮一共折返過岑市三次。
第一次是初三那年,她爹蔣繼宗和她媽高婷離婚時,蔣栀禮跟蔣繼宗留在了岑市讀初中,不過沒半年蔣栀禮就被接去了容城外婆家。
第二次是高婷再婚了,想起了蔣栀禮這個便宜女兒,又把她接回來岑市,但蔣栀禮在那個重組家庭裡沒呆多久,又回了容城。
這是第三次。
列車經過山洞,車窗起了層薄薄的霧,蔣栀禮擡手在玻璃上畫了個顔文字表情符号——(^_^)
但隻維持了那麼一會兒,霧氣就重新覆蓋,表情消失。
蔣栀禮眼睛沒什麼情緒地看着那個顔文字慢慢消失,然後垂下眼簾,繼續對着窗外飛馳的景色發呆。
正把蔣栀禮把自己這曲折又破爛的人生想得出神時,就感覺到列車好像突然來了個大減速,猝不及防來了個急刹車。
阿西。
蔣栀禮沒有防備,頭一下撞上了前面座椅靠背。
她腿上的《17歲,當打之年,三句話教會你賺夠100萬》成功學暢銷書哐當一聲,掉在了車廂地上。
……
蔣栀禮摘下耳機,耳中“戀是愛的嘔吐物,戀戀作嘔的愛......”嘎然而止,她擡頭穩住身體時,隻見前方車廂突然亂作一團,這節車廂的人都逃命似的逃離了這裡,帶了孩子的乘客把孩子拼命送往前頭,一時間,驚恐聲,孩子哭鬧聲,列車廣播的安撫聲亂作一團充斥着蔣栀禮的耳膜。
蔣栀禮一驚。
她不過是短暫思考了下人生。
就變天了?!!
蔣栀禮眯了眯眼睛,腦袋偏過旁邊,透過位置的縫隙向身後打聽道,“屍變了?”
她本想向身後人打探一下消息,哪知後邊這哥們兒比她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他腦袋上蓋着一本盜版的《孫子乒法》。
别問蔣栀禮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他的《孫子兵法》的“乒”少了一隻腳。
《孫子兵法》把他的整張臉擋了個嚴嚴實實,隻在書本下方顯露出一道流暢好看的下颚線,蔣栀禮視線一寸一寸往上,目光觸及到不薄不厚的嘴唇,再到他腦袋上一頭銀色的、炸眼的發色。
頭頂列車懸落的昏暗暖光下,他搭落前額的銀色碎發帶着一絲淩亂的慵懶,左耳綴着的子彈頭耳釘閃着碎光。
銀發、子彈頭耳釘。
蔣栀禮也叛逆地在道上混過那麼些日子,對這樣式兒的青春疼痛非主流鬼火少年沒少見。
再加上人家在睡覺,她也不好打攪人家。
蔣栀禮注意到,非主流旁邊還有個年紀不相上下的少年。
少年紮了個髒辮頭,皮膚黑了好幾個度,看起來倒是沒那麼非主流了,就是有點中二。
此刻,這位髒辮中二少年正拿着手機在玩消消樂跟人打pk,他突然猛一擡頭,看見蔣栀禮後,眼前一亮,“要不要一起打pk?!”
蔣栀禮沉默了一下,他這語氣,差點叫蔣栀禮以為自己跟他認識。
蔣栀禮禮貌微笑拒絕兩件套,“不用啦,你繼續。”
周圍變得越來越吵鬧,旁邊的人似乎是察覺到周圍環境已經不适合睡覺了,也可能是被蔣栀禮吵醒了,人擡手不耐煩地扯開了臉上的書,在蔣栀禮要轉回去之際,正正地對上蔣栀禮的目光。
蔣栀禮一愣。
蔣栀禮原以為,頂着這樣一頭一言難盡死亡發色的人,長得說不定也一言難盡。
但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張有點兒驚為天人的臉。扯下孫子兵法後露出來的那雙眼睛眼型狹長,稍稍勾起的眼尾自帶幾分輕佻。
許是被吵醒了,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瞳仁漆黑幽冷,情緒平得過分,看起來不太高興。
蔣栀禮:“......”
談叙就這麼盯着蔣栀禮三秒,然後彎腰,伸手,把她剛剛掉到椅子下面的那本《17歲,當打之年,三句話教會你賺夠100萬》撿起來,大發好心似的,遞給了她。
蔣栀禮垂眸看了眼他遞過來的手:“……謝謝。”
你人還怪好咧,蔣栀禮接過心說。
撿完書,這位哥就再度蓋上了他的《孫子乒法》,視這周遭的吵鬧為無物,内心十分強大地繼續閉目養神去了。
蔣栀禮:“……”
于是,蔣栀禮轉了回去。
正準備繼續閉目養神的談叙一旁的周新餘終于是打完了一局沒啥卵用的遊戲pk,他以為談叙剛剛沒看見,這會兒用胳膊肘使勁兒戳談叙,低聲說,“談狗,仙女啊!皮膚好白眼睛好大,而且——看起來好乖。”
談叙臉上的書被周新餘頂過來的胳膊肘震得滑落到鼻梁,露出他那雙此刻有點不耐煩的眼睛,緩緩轉過來對上周新餘,眸光冷然,語氣也連帶着絲不耐煩,“我他麼又不是瞎!”
談叙餘光往前撇了眼,縫隙裡女孩此刻身子往前頃,擡手扒着她前面的椅背,似乎在跟她前面位置的人說着什麼,紮着的馬尾輕輕晃蕩着,露出一段白皙纖細頸脖。
周新餘湊近,“你看見啦?我覺得比追你的徐敏之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