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進來的？”

“你管我怎麼進來的！難怪找不到你們呢，原來躲這犄角旮旯裡來了。”

“人人都有自由集會的權利——怎麼，你們不同意？”

“我管你自由不自由，一群香菜主義的叛徒……”

自密道口而下的其實不止香菜主義的人。

反香菜主義們讀懂了現在是怎麼一回事，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又樂不可支。

眼看着兩幫人馬越走越近，氣焰逐漸增強——方才暗忖，現在是跑路的好時候。

吵架的吵架，看熱鬧的看熱鬧，似乎都忘記了本來要做的事。

終于，在戰火一觸即發之時，三人逃離了會議室。

方才将咖啡遞給明檀香：“所以，你是來尋找素材的？”

她接過咖啡，點了點頭：“謝謝——你們确定不來一杯嗎？”

“小希不喜歡苦的，我又喝不慣這些東西。”

“那來點甜的？果汁？奶茶？”

方才同方希對視一眼：“不了，她在減肥。”

明檀香心裡奇怪——這麼小個孩子怎麼就開始減肥了。

但她也沒多想，隻繼續道：“我的處女作裡，主角非常厭惡香菜。出版後沒多久，遭到香菜協會的抵制，下架了；于是第二本書裡，主角是一個非常喜愛香菜的角色。

“在他人眼中，這可能是一種妥協；在我看來，這實則是一種反抗。

“我這輩子學到的最重要的道理，就是不要和多數作對。”明檀香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可我偏要和他們作對。”

方希提問：“這本書大受歡迎？”

明檀香搖了搖頭。

“像我這樣的争議作者——因為侮辱過香菜——就再難有正面評價了。

“你不覺得很可怕嗎？”她輕聲說，“當你想毀掉一個人，隻需要說她侮辱過香菜就夠了。”

明檀香說完這句話後，好一會兒再沒人說話。

此時正好下午三點一刻，溫暖的咖啡廳裡滿是咖啡豆的氤氲氣息，陶瓷杯勺的碰撞聲以及分貝較低的人語交談聲為整間咖啡廳套上一層昏昏欲睡的氛圍。

“這本書倒是沒下架，但也沒好到哪兒去。它遭到了反香菜協會的抵制，導緻口碑下降。”

她喝了口咖啡，繼續道：“其實，作品中人物的特性都是創作者随意賦予的。創作者想令他們如何便如何，命運多舛或平步青雲，不過在創作者的一念之間——可惜人類仍然不明白。”

方才斟酌半天，開口：“可是，你作品中的角色知道了，會不高興吧？”

聽見這句話，明檀香仿佛看見了什麼怪東西似的看着他。

方才頓時戒備起來：“怎麼了？”

“沒什麼。”她低頭，喝了口咖啡，“你是我見過第一個真正關心他們命運的人——大多數人類隻是想要借由他們表達某種立場，包括我。”

方才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作為仿生人的他，總能和不能被稱作“人”的東西頗有同感。

“立場嘛，也就那麼回事兒。”明檀香的指尖輕輕敲打着杯壁，“他們需要通過仇恨香菜，來證明自己是反香菜主義；反過來也一樣。

“其實也不僅僅是他們——他們隻不過是犯了人類都會犯的錯。”

回到冥王星街道時，已經下午五點了。

相比于地球街道，據說下半年就會并入天王星街道的冥王星街道總是顯得有些冷清。

冬日天黑得早，此時已經有些看不清路了。

暖黃的路燈氤氲出一圈圈光暈，與平層房屋裡的燈光交相輝映。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四周安靜極了，隻餘二人的腳步聲。

“老師。”

“嗯？”

“人類都會犯的錯是什麼？”

“人類都會犯的錯……”方才腳步不停，“讓立場先于觀點，而非觀點先于立場——這就是人類都會犯的錯誤。”

方希思索了好一會兒：“對于人類來說，立場才是最重要的——是這樣麼，老師？”

方才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得“砰——”的一聲。

兩人順着聲音看去——一個身材高大、戴着眼鏡的男人站在冥王星東街道126号前，正與花園大門做着鬥争。

男人也發現了他們，腼腆地笑了笑。

“你們好。”他說，“我是今天才搬過來的，你們也住在這裡嗎？”

方才瞥了眼他，徑直走到花園大門前，在男人詫異地目光中，接過他手中的鑰匙。

“喂，你……”

方才沒接話。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鑰匙時，方才一腳踹在純色木門上。

然後門開了。

“這門有點毛病，開門的時候得踢一腳。”方才把鑰匙扔給男人，“我叫方才，住你對面，127号。”

男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接過鑰匙，用狐疑地目光盯着方才。

方才吸了口氣，擠出個微笑：“以前的主人回來得晚，經常半夜開門——動靜很大。”

“這樣啊……”男人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我叫左黎，剛從人馬臂省搬來——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