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灑進房間。文件夾被安安穩穩置進書櫃隔層，激起一陣灰塵，在光線裡浮浮沉沉。

最後一本筆記整理完畢，方希看着滿書櫃的書，松了口氣。

卧室的門突然被敲響，方希轉頭看向它。

方才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

長相精緻的小女孩探出頭來：“老師？”

“最近學得如何？”

方希點點頭：“老師給我的資料我都學完了，也在光網上研究了一段時間。”

方才不知從哪摸出一張照片：“知道這是哪裡嗎？”

方希接過照片——這是一張街景照，人來人往，略顯肮髒的高樓林立；各色霓虹燈與人造光交相輝映，暗無天日，仿佛永遠看不到白天。

方希在記憶庫裡搜索一番，确實沒找到相應場景。

“貧民窟中心地帶？”

方希從未去過貧民窟的中心，再加之光網上禁止出現貧民窟相關内容，所以方希第一時間想到這裡。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方才否定道：“這是黑洞區。”

從行星區和貧民窟交界的地方，順着一條小路蜿蜒而下，最後抵達位于貧民窟外圍的一扇通往地底下的破舊鐵門；鐵門之後，是一架長長的生鏽鐵梯，仿佛通向黑洞盡頭。

看着方希手腳不太靈敏地爬下鐵梯，甚至差點在最後滑上一跤時，方才終于看不下去，伸手扶了她一把。

“我們到了。”他說。

方希擡頭，差點沒被眼前的一切閃花了眼——一簇藍紫色的燈光就這樣從眼前一閃而過。

藍紫色燈光之後，一個更加絢麗的世界展現在二人眼前。

黑夜，永無白日的世界，可并不黑暗，這裡充滿炫爛奪目的光彩；高高低低的建築物破爛不堪，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樣；建築物上是一台碩大的屏幕，正滾動播放着“傾力研發人造素肉”的新聞；人，來來往往的人，奇形怪狀的人——放眼望去，這裡的人大多被改造過，露出來的地方，或手或腳或五官，都由金屬代替。

他們都是仿生人。

沒想到，在行星區外的地下，還有着這樣一個世界。

倒是方才和方希兩個人模人樣的仿生人顯得紮眼了。

方希跟上老師的步伐，好奇地向路邊觀望；路人也好奇地回望她。

她能感受到——他們不帶惡意，隻是好奇。

直到看見一個鐵面人拖着受傷的手臂奔向醫院時，方希才反應過來，這裡有的不僅僅是仿生人。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是改造人。

因為違背倫理道德，早在仿生人剛現世時，政府便禁止了任何人類接受改造——無論自願還是非自願。

這黑洞區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居然允許經過改造的仿生人和人類同時存在？

不……或許，不隻有他們。

推開酒吧大門，閃爍的彩燈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瞬間淹沒了方才的感官。

台上DJ模樣的仿生人正高舉着他的機械手臂，被染成藍紫色的頭發根根立起。

方才推開一個正向他撞來的喝得醉醺醺的改造人，輕車熟路來到吧台旁。

“她去了上面後就再沒回來過，不理解她……嘿，方老師！你怎麼在這兒？”

一個長相剽悍的壯漢正和别人誇誇而談，瞥見方才後立即轉向他。

方才掃了他一眼：“誰去上面了？”

“嗨，沒什麼，一個朋友。”壯漢打着哈哈道，“方老師怎麼有時間到黑洞區來？”

“來看看你——順便帶學生來轉轉。”

方希被他從背後牽出來。

壯漢摩挲着下颌，觀察着這個和當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女孩；方希也在觀察着他。

她注意到，壯漢身上并無明顯被改造過的痕迹，看不出是何種人。

好一會兒後，壯漢嘴裡才猶疑地蹦出幾個字：“PB-001？”

還沒等方才作出回答，壯漢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變成驚訝：“還真是PB-001？！年代這麼久遠的型号，這年頭居然還能被我見到活的PB-001……等等，方老師，你剛才說這是你的……”

“學生。”

壯漢仿佛看見什麼稀奇似的：“方老師，您還真成老師了啊？”

清脆的少女音打破兩人談話：“你是人類？”

聽見方希說話，壯漢驚奇地轉過臉，蹲下身湊近，像盯玩具似的盯了方希好一會兒，好半天才站起身。

“這小朋友你在哪兒偷來的？”

說完，沒等方才回答，壯漢又蹲下身：“我不是人類哦——我叫莫提勇。”

面對壯漢伸出的右手，方希面無表情，猶豫了兩秒，也伸出右手迎上前去。

“你好，我叫方希。”方希機械地甩了兩下手臂，“你也是仿生人？”

莫提勇松開手站起身：“沒錯。”

帶方希見過莫提勇後，方才拍了拍她的後背：“去吧。”

直到女孩徹底消失在二人視線中，莫提勇臉上的笑意才收起來。

“小希是我收養的孩子，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一名人類——在黑洞區的時候，還得請你幫忙看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