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打開門,方才便被撲面而來的熱氣打了個正着。
他默默關閉暖氣:“你知道人體感到舒适的溫度是多少嗎?”
“二十攝氏度左右。”
“嗯,今天升溫了。”
“好的,老師。”方希乖乖将空調關閉,“你坐女人的車回來。”
“别誤會。”方才脫下外套,“她想從我這裡套話。”
“套什麼?”
“那名私藏仿生人的老人是怎麼被發現的。”
“哦。”方希從沙發上一骨碌坐起,“她私藏仿生人?”
“不清楚——也可能是替别人問的。”
方才在沙發上坐下,光幕上,電視節目持續播放着,傳來主持人和觀衆的嬉笑聲。
方希突然開口:“關冬淩今天又來了,還和湯玄吵了一架。”
“吵什麼了?”
方希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居然是關冬淩的聲音:“你永遠理性,中肯,客觀,不站隊,不表态,為了在任何時候都能全身而退。你看到一些人在哭在喊在憤怒在手足無措,覺得他們蠢透了。湯玄,你自以為是的冷靜,到最後其實有點不像人。”
“嗯,她倆經常這樣。”
久久未傳來答複,方才擡頭,和方希對視個正着。
“怎麼了?”
“你不願意和我聊天——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
方才沒說話。
“這是人類交流情感的方式。”她據理力争。
好一會兒,方才才蹦出一句話:“她們怎麼又吵架?”
頓了頓又補充道:“關冬淩居然能講出這樣的話來。”
方希看了看他。
“老師,你很勉強。”
“……”
安靜了一會兒,節目中又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
“老師,我們不能成為人類嗎?”
“你想嗎?”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希盯着眼前的虛空,沒說話,就好像真的在思考。
“以前沒想過——但現在想。”
方才擡眼看她:“那你已經是了。”
方希疑惑地盯了他好一會兒,半晌才說:“我睡覺了,晚安。”
“晚安。”
方希去“睡覺”了,方才收拾收拾,也打算上樓。
然而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響了三下,間隔适當,聽上去來者很有禮貌。
方才問:“誰?”
外面答:“我。”
夜晚,方才打開門,然後收獲了一個滿臉通紅的言無譯。
男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雙眼迷離,神遊天外。
直到方才遞給他一杯溫水,他才迷瞪瞪地擡起頭。
好像有點喝醉了。
方才憋住心裡那點好笑,一本正經道:“會長,大半夜地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
電話打不通,甯冉火急火燎地趕到言無譯家。
但當她第四次按響門鈴卻無人應答時,心裡那點不安終于噴湧而出。
她敲了敲門,顫聲道:“言哥?”
兩秒後,她改敲為砸:“言無譯!開門!”
言無譯示意方才靠近,他好像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酒氣。
熱氣打在他耳畔。
“好想你。”
門鎖居然真被甯冉砸開了,屋内防盜系統警鈴大作。
她氣喘籲籲,沒多作停留,一股腦兒打開整幢房屋的燈。
“言無譯!你人在哪兒?”
沒有人,哪裡都沒有人……
甯冉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此刻,就在她身側的落地櫃裡,挂着一張相片。
相片看上去有點年代了——一對中年男女微笑看着鏡頭,男人抱着個三四歲的男孩;他們身旁站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
少年俨然和方才有三四分相似。
四周一片寂靜,使得言無譯的呼吸聲在此刻無比清晰。
“想……誰?”方才聽見自己問。
“媽媽為仿生人事業奉獻了一生,爸爸成立了仿生人抓捕大隊,你也因為仿生人死了。所以……所以人們理所當然認為,我長大後會坐上這個位子……”他答非所問,“可我不想……不想每天簽毫無意義的文件,開毫無意義的會,做毫無意義的移情檢測。”
“哦。”
方才頓時明白過來——這人喝醉,把自己當作那個死去的哥哥了。
言無譯低垂着頭,搖了搖,認真看着手裡的玻璃杯。
“還很想他。”
方才豎起耳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