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崽在黑暗中說,褪去了溫度的聲音竟變得喑啞:
“我不想讓他的付出白費。”
穆瑞斯說完,便一聲不吭遁入黑暗中。他心亂如麻,無心管身後的反叛軍,伊洛特遁入天際前那憂傷溫柔的面容頻繁閃過他的眼底,讓他面前的路變得崎岖難行,可他還是咬牙迅速驅動着悶痛的小小身體,為反叛軍的幸存者引路。
他并不完全信任這些反叛軍,特别是當反叛軍質疑伊洛特對他們的幫助之後。可是他同樣知道這是伊洛特的選擇,他不想讓伊洛特功虧一篑。
穆瑞斯對黑市的幾個空間跳躍口都很熟悉,他帶着跟上來的反叛軍核心成員循着跳躍口進入了上城區,又通過施密特伯爵家族的專用跳躍口進入了獵場的範圍。
躲開莊園上空的天眼後,穆瑞斯帶着亞雌等蟲進入了狹小的獵場木屋,那是獵場監控網絡損壞的區域。帝國執法隊不可能搜捕伯爵的領地,也不敢越權查閱伯爵家族的空間跳躍口的訪問記錄,隻要施密特家族的管理者沒有發現,反叛軍是暫時安全的。
獵場小屋隻有兩個房間的狹小空間根本安置不下十幾位反叛軍的核心成員,但一向熱情昂揚的雄蟲崽卻破天荒地懈怠安置。他的腦海中仍然是嘈雜的聲音,一會兒是伊洛特溫柔的道别,一會兒又是對方曾經低啞的認罪:
“伊洛特确實讓帝國蒙羞。”
那些往日裡瑣碎的細節猶言在耳,蟲崽滲出血水的胖手指突然捏緊伊洛特給他那裝着純白機甲的空間鈕,呼吸急促了片刻,他用空間戒指收起了伊洛特用過的毯子和餐具,而後走到正在吩咐手下的金發亞雌面前。
“我需要一份協議。”
四頭身的雄蟲崽仰着臉,兜帽下隻露出一雙綠色的眸子。那雙眸子往日裡總是盛滿無盡的求知欲和澄澈的熱情,而此刻,駁雜的情緒沉澱下去,隻留下幽深的堅定和冷靜。
他沒有像伊洛特囑托的那樣,将純白的機甲展示給金發亞雌,換取離開帝國的機會。
“我的身份必須保密。為此,我願意盡力協助你們完成組織任務,安全離開星球。”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披着兜帽,看不見五官的蟲崽身上,感激的目光中不乏探究和審視。
“當然。我們不會出賣自己的同胞。”
金發亞雌鄭重地說,而另一道粗嘎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正是先前質疑伊洛特的聲音:
“同胞?他是伊洛特托你照拂的帝國雄蟲,算什麼同胞?他和那些該死的雄蟲是一夥的,隻有帝國的賤雌才會捧他們的臭腳!”
“住口!伯克特,你别忘了剛才是帝國的雌蟲和帝國的雄蟲救了你的命!在革命開始之前,你也是你口中的帝國賤雌,你有什麼資格貶低他們?”
一直語氣溫和的金發亞雌突然爆發。相比反叛軍其他高大強勢的成員,金發亞雌體質等級低,容貌旖麗舉止有度,穆瑞斯作為新聞人極度注重細節,他不難看出這個金發亞雌身上有着和伊洛特同樣的特質——那是被貴族規訓的豐儀。
“那不一樣!”
寸頭雌蟲的臉因為亞雌的指責而漲紅,他梗着脖子吼道:
“伊洛特是蟲皇科萊恩的走狗!他為帝國征戰,是我們的敵人!雄蟲都是我們的敵人,為了反抗他們的統治,我們死了多少兄弟,而帝國的賤雌仍然為了他們的主子圍剿我們!那些有主的雌蟲和我們怎麼一樣,他們已經成了被雄蟲标記的狗,根本沒有自尊,沒有忠誠!你忘了我們究竟為什麼而革命嗎,你竟然與我們的敵人握手言和?”
那寸頭雌蟲越說越起勁,竟然在惡毒話中越發認定了自己的“真理”,他輕蔑地看着金發亞雌,從上到下掃視着對方在逃亡中仍然嬌美的身段,冷笑道:
“你通敵也不稀奇。你雌父就是雄蟲的走狗,你不過是他們培養出來的雄蟲玩物。若不是你有個受母神寵愛的雄蟲哥哥,憑借你低微的體質,你憑什麼在黎明組織裡成為特殊任務的隊長?你的出身本就肮髒!”
金發亞雌驟然握緊了拳,他的一雙湖綠色的眼眸因為怒火而熊熊燃燒,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為憤怒而失态,因為所有的手下都在觀摩這場挑釁,伯克特這套偏激說辭的支持者不在少數。組織裡一直有很多極端反雄蟲主義者,他們會把所有雄蟲、乃至和雄蟲有關聯的雌蟲、亞雌視為罪惡,追求暴虐的同态複仇,将帝國的蟲殘酷的燒死,渾然忘了自己一年以前也是帝國蟲族的一員,忘記了那些他們口中執迷不悟、跪舔雄蟲、毫無尊嚴的“賤雌”,也是他們的同胞。
“你說完了?”
在金發亞雌開口之前,一直沉默觀察他們的雄蟲崽突然開口,清脆的聲音帶着點嘲弄:
“原來伊洛特拼着性命救下的反叛軍,就是這樣一群志大才疏的貨色。”
在伊洛特被捉走的短短時間裡,先前那個纏着伊洛特撒嬌賣癡,隻為雌蟲多吃一口飯的雄蟲崽,突然變了個模樣,那些隐藏在活潑開朗之下,屬于新聞人的執拗和洞察全部展現了出來:
“你以為你們所謂的任務,還有隐瞞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