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商籍之後,溫杳的日子表面上來看基本沒什麼變化,每日三更起準備早食,五更去擺攤售賣,隻是每日的淨收入少了近一半。
另外一項讓她感到有些許失落的,倒和楚大人有關。
自從月初在縣衙門口,楚大人詢問了她阿耶和幼弟的病況後,便并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了。
今日是臘月三十日,溫杳早早地收攤後,到集市上買了許多肉和菜,還有爆竹、桃符、門神畫等一應過節用的物品。
集市上人來人往,還有帶着各種或虎或豹或鬼神面具的傩者在表演傩戲,他們或手持桃木劍、或舉着五色絲幡,隊伍中,還有樂師奏着《太平樂》的曲調。
溫杳牽着溫小四,小丫頭手裡還拿着根糖葫蘆,姊妹倆皆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傩戲方才回家去。
年夜飯過後便是守歲,一家五口圍坐在爐火前,暖意融融。
溫家大哥在軍中,因為輪值,今年沒法回來,不過他托人送回來了家書和銀錢。
家書寫了他在軍中一切安好,并且還升了火長,管十人小隊,每月能領錢六貫,書信末尾,又問了家中近況如何。
溫杳打開重重的錢囊數了數,有三十二貫四百五十七枚。
溫杳詫異。
有零有整,這莫不是将所有的錢都寄回來了?這位她還尚未見過的溫家長兄,該不會因為擔心家中境況,一文錢都沒給自己剩吧?
一旁,溫父和溫母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溫母的眼眶當即紅了,溫父也面露羞愧之色。
若是他沒有傷了腿,小杳就不用小小年紀辛苦擺攤撐起這個家,蒙兒也不用節衣縮食……
兩個小家夥不懂,但是看着阿耶和娘親沉重的神色,都懂事地沒再為大哥升官之事喜形于色。
溫杳多少可以想象,士兵在軍營中即便可以包吃包住,但軍糧難免有供給不足的時候,想來也很少會有葷腥,此外,還需要考慮衣物尤其是鞋襪損耗、武器維護、人情打點等的費用,所需的開銷必不會小。
因此,為了避免溫家大哥明年再這樣幾乎把全部的錢寄來,溫杳當即寫了信。
仰賴原身在蔣府時也曾讀書習字,溫杳此刻能寫出一手端正秀麗的小楷。
她先是自我介紹了一番,而後将家中近況一一告知,又言明家中經濟寬裕了許多,讓他切不可再如此将近乎全部俸祿寄回。
将書信封好,又從那三十多貫銅錢中隻取了十貫留下,剩下的仍舊裝好,和書信一同打包,隻等次日那位帶來書信的士兵返回軍營時幫忙捎帶上。
次日。
雖是正月初一,可從軍營返鄉探親的士兵也必須趕回了,隻因路途遙遠,耽誤不得。
接過溫家小娘子遞來的行囊,那士兵驚訝道:“怎麼還是這麼重。”
溫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了一番,後又給這士兵遞了一貫錢,“麻煩小哥了。”
讓溫杳略感意外的是,這士兵見她遞錢,竟推還了回來。
“溫小娘子莫要誤會,我隻是驚訝,并不是向你要錢,之前如果不是你兄長,我早就沒命回來了,我怎可拿他妹妹的錢!你放心,這包裹我一定原封不動帶去!而且我也會将你家中情況詳細跟他說明,讓他不再擔心!”
聽了這番話,溫杳對她這個兄長不禁多了解了幾分。
不過她還是想給錢,畢竟路途遙遠,這士兵也辛苦,但無論她怎麼多說,對方堅決不肯要錢,最終溫杳也隻得作罷。
過了年,溫杳仍舊是每日出攤。
到了一月底,楚大人那邊還沒有什麼動靜,溫杳不禁徹底絕了心中的希冀。
她算了算自己如今的積蓄,有一百五十兩了。
溫父和溫三的病,溫母當初用盡積蓄,江州縣内每一家醫館都跑過了,也仍舊沒能治好,醫師給開的方子抓藥吃了也有好幾個月了,都不見效。
因着江州縣是江州府的附郭縣,這裡的醫療資源已經是江州城内最好的了,所以想要找更好的郎中,隻能往江州地界外找。
江州到長安需要一個月,路途遙遠,倒是揚州城,作為大唐的經濟中心,富庶繁華程度首屈一指,且距離江州不遠,走水路順流東下隻需七日可達。
正當溫杳盤算着是否要先去揚州城尋醫,若仍然不行再考慮去長安時,這天傍晚,楚梓遠領着一名個子不高,體型偏瘦的中年男子登門了。
“這位是李元義李郎中,擅長各類疑難雜症。”楚梓遠言簡意赅地介紹道。
溫杳驚了。
她聽說過這位李郎中。
原身在長安城時,即便深在閨中,也聽過這位李元義的大名。
李元義最開始是因為在民間行醫出名的,因為醫術高超,一度被聖上親召入任太醫署任太醫令,但他卻拒絕了。
一來是不喜宮中規矩,二來則是因為更想要這一身醫術能用在更多百姓身上,不願專供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