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嗎?他們血和肉要永遠紮根在這裡了。”馮墩對自己秘書這樣說。
秘書以一種瘋了的眼神看着他,他沒有看到任何血肉,也不明白血和肉怎麼紮根。
紮根,生長,無法清除,馮墩面前總有無數個劉玲玲、範雅芳,無數個尖頭看着他。
他和别人說起這些,别人會覺得他矯情和莫名其妙,員工的破事把公司禍害成這樣,作為一個老闆,一個資本家,正常的情緒難道不是憤恨和厭惡?
不管是什麼,絕不會是自責内疚到這種地步。
馮墩也覺得不可思議,大概是除了那些幻想的,他能真的感覺他們的存在。
馮墩依舊愛在深夜坐在辦公室想這個問題,頭頂是劉玲玲的屍體,腳下是範雅君,陰影的縫隙裡藏着尖頭,然後在某一個晚上,在他們的注視下,馮墩平靜地割開了手腕。
他想,必須死亡,以慰藉不甘之靈,必須死亡,以償還自身孽債,必須以鮮血洗滌這一地肮髒。
馮墩死後才知道,原來他真的瘋了,原來那些真的是幻覺,劉玲玲、範雅君和尖頭留下的隻有殘餘意識能量。
他的意識和三人殘餘的意識交疊融合,死亡的痛苦,各種負面能量,讓馮墩變得更加混亂。
他是馮墩,但似乎某部分也成了劉玲玲,成了範雅君和尖頭。
他沒有死,或者說,他在裡世界以另一種形式存活着。失去部分記憶,在有限的規則和理智中,遵循某種邏輯活下去,直到他的理智難以維持,崩塌成為污染源。
蔣霧甯沒有從那些線索中推出他的存在很正常,因為他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但也是恰好融入其中的一個。
馮墩是被評為A級的污染源,越是強大,理智越容易被吞噬,當理智全無那一刻,他也就不複存在。
馮墩從未哪一刻有現在清醒,他心頭湧起複雜心緒,低頭看着桌上的許西曳。
許西曳正在掏東西呢,掏了好半天終于從黑團裡掏出一張粉白卡片。
精神病院宣傳卡。
觸手拿着卡片往老闆面前推了推,“老闆,你看看,人生病了就得去治,你說是不是?”
馮墩拿過卡片,八隻眼睛齊齊看過去。
“去看病?”馮墩沒有流露出大病得治的高興,在清醒過來後,他身上總是彌漫着一股濃濃的哀傷,“你希望我去,我就去吧。”
許西曳呼出一口氣暗自高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脫掉人形,現在卻還感到了疲累,他強打起精神道:“太好了,老闆你願意去肯定就有希望,你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報我的名字就行。”
許西曳說完就暗暗叫糟,做兼職做到老闆頭上來了。
還好老闆沒說什麼,不光如此,他還把電話扯了過來。号碼撥過去,等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了。
“喂,我是美味食品公司老闆,我有精神病,麻煩你們派人接我去醫院,對了,是許西曳推薦我過來的,情況就是這樣。”
他挂了電話對許西曳說:“那邊沒人接電話,我已經留言了,這樣可以吧。”
“嗯嗯,那老闆……我先走了?”
“好,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許西曳點點頭,老闆的電話打了,他的名字報了,來找精神病人的目的達到了,人頭費不說到手也八九不離十了,累是累了點,今晚也算心滿意足。
許西曳走了,沒走門,直接走的窗。
*
賀随那邊,今晚又是個讓他暴躁的晚上。
他本來沒打算出去,但接到那個電話就不得不出去一趟了。
不出意料的,又有東西盯上他了。這麼幾次下來,賀随也摸清楚了,那些東西不是奔着要他命去的,更多地是想捕獲他。
怪異的低語,怒吼充斥在黑暗中,像在說什麼,但這些生物特征太明顯的詭異,到了晚上受到的限制小,從它們嘴裡說出的東西也變得難以理解。
反正賀随一個字沒聽懂。
一記雷電粗暴的砸過去,“砰”地一聲重物落地,連帶皮肉燒焦過後的難聞味道傳進鼻端。
賀随皺了下眉,拍了拍衣服袖口上沾到的髒污,重新拉開車門上了車。
他今晚穿的一身黑,但顯然不是穿得黑看着不明顯,就能忽略上面被濺到的東西。
賀随銀藍色的眼睛浸染在夜色中不如燈光下明亮但也異常好看,隻不過現在裡面滿是煩躁,他恨不得現在就回頭去洗個澡。
他沒有潔癖,但真的,某些變異的蟑螂老鼠什麼的,沾上一點還是太髒了。
車子一啟動跟踩死油門一樣飙了出去,什麼東西往上撲就往死裡撞,能不下車親手處理最好。
處理了兩三批後,路程總算變得順暢,到了美味食品公司後,賀随将車随意停在門口,他下了車,站在車旁仰頭打量着這棟大樓。
樓層不算高,公司正門對着街道,鎖着的,無法直接進入,另一側路口是有保安亭和道閘,是進入園區的入口。
賀随徑直往那個方向走去,沒走幾步,頭頂就飄下了一個黑色垃圾袋。額角青筋跳了跳,打心眼裡覺得自己最近倒黴。
他沒有理會,往前走了一段,然後忽然停住腳步。
黑團?
賀随回頭望去,果然,從頭頂飄下來的不是什麼垃圾袋,而是昨晚放話讓他等着的小怪物。
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沖着他來的?
許西曳累得慌,直接從窗戶慢悠悠飄了下來。
和精神病人交流太費心神了啊。
許西曳一副被榨癟的模樣,連用來解壓的爬行活動都沒興趣了,正打算這麼慢悠悠晃蕩着回家的時候,他無聲和一個人擦肩(頭)而過,無所謂,不想管,但猛然間他頓住了。
對于想要的東西,許西曳是一定會記下來的。
這個氣息他知道。
是喜歡的藍眼睛。
許西曳把眼睛轉了轉,看過去。男人站在公司樓下,個子很高,氣質散漫又透着暴躁,英俊的面容側過來,哪怕在昏夜色中,側臉輪廓依舊清晰好看。
是很完美的人形,但許西曳第一眼去看的還是那雙眼睛。
人在累的時候如果能抱着自己喜歡的東西,那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現在眼睛給他抱抱就好了。
許西曳默默想了一會兒就不想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倒是有點新奇今晚藍眼睛居然出門了。
但許西曳沒有開口詢問,他今晚不太想說話了。
他怎麼還看他?
不是每次見到他,不是叫他走就是要打他的嗎?
許西曳仔細看了看男人,好像被打了,是不是想叫他幫忙打架?
這就是為什麼之前他想把藍眼睛放到家裡,要考慮對方是不是宅男或者兩人外出爬行習性是不是一緻的原因。
宅男宅在家裡不出門,不會有人來動他的東西,很安全。
如果不是宅男,但習性一緻的話,他們就可以一直一起,他運氣好,遇到的都是講禮貌的好人,不會一眼不和就打架,就算要打也是兩個人打别人。
算了,要是藍眼睛主動和他說話,他就和他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