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倪部再見。”年方傑猶豫再三,把到了嘴邊關心的話又咽了回去。
時鐘指向10:15,距離城南最後一班地鐵還有10分鐘,動作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
年方傑跑過街心公園,又聽見了咪咪的叫聲,想起那隻胖胖的小橘,沖進便利店買了一包貓條。
差點忘了和小貓的約定,明天我高低得找你玩一會,年方傑心想。
晚上十一點,手機鈴聲穿透了浴室的流水聲。其他人會罵一句後蒙就睡的時間點,年方傑卻從浴室沖了出來接。
“喂?”
“您好,請問……是Jeff嗎?我是倪老師的助手,實在剛看到您留言,打,打擾了…”
“沒事沒事。”年方傑夾着手機,單手翻開一本筆記本,盡量讓聲音親和,别吓到了對面的怯懦,“謝謝你來電,我們随時開始。”
年方傑留言時特意強調了希望幫她加快離職進度,誰看了都會趕緊回電的。
倪圖鈞的助手是他進公司時親自招的應屆藥學畢業生,特别崇拜倪圖鈞,但也有自己的留學夢。
某天倪圖鈞撞見她浏覽A國申碩攻略,又發現了她藏在資料下的雅思書,倪圖鈞沒說什麼,卻在桌上留下一張教授的名片。
女孩嘗試着向教授發了自薦信,沒想接到了熱情的回應,可她卻在夢想和穩定的職業之間猶豫起來,在實驗時分心,被倪圖鈞狠狠教育了一頓。
“我這裡,不需要人騎驢找馬。”倪圖鈞冷着臉說,“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不需要猶豫。”
“可是我如果突然離職,倪老師沒了助手,進度……”助手是個負責的姑娘。
“這是我應該解決的問題。”倪圖鈞拿起平闆電腦,翻閱了助手的休假申請。“還剩下18天假期,要怎麼妥善利用,才是你該解決的問題。”
“謝謝,謝謝倪老師!”她含着淚離開實驗室時,倪圖鈞頭也沒有擡,他緊盯着屏幕,把助手的共享日曆項目全部都遷移到了自己的日曆上。
挂了電話,年方傑盯着自己倉促記下的筆記愣神了很久,内心被“推薦”“最有利”“你的假期”這些關鍵字狠狠觸動。
做人事工作四個年頭,年方傑見過的人多了,誰都是從一腔熱血開頭,然後逐漸走向各自的岔路。
有的心灰意冷,有的則利欲熏心,更多的人則是被社會磨走了義氣,隻剩下為了生計奔走的麻木和事不關己。
倪圖鈞像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但他的運轉的邏輯,卻是基于最基本的善意。
頭發上滴下的水珠即将暈開筆記上的字迹,年方傑匆忙擦去,卻也下定了決心:不行,我得幫他。
“在職期間未與上司發生沖突,對上司綜合評價高。”猶豫再三,年方傑在離職訪談記錄裡敲上了這麼一行。
就這樣吧,算給他平冤了。
黑暗中,終于拖着疲憊的身體躺到床上,年方傑閉上眼睛,卻全無困意。
我在想什麼呢?去同情一個金字塔尖上的人,此刻的我,沒有資格同情别人,在H社活下去才最重要。
他努力給那顆被倪圖鈞撬動的心,再次覆上黃沙。
還有,小橘比較重要。
想到那個奶聲奶氣的毛茸茸身影,年方傑的終于心頭一松,困意襲來。
***
第二天一早,年方傑提前了半小時出門,在小公園裡找到了入職那天見到的小橘貓。小家夥聞見了魚味,特别積極地沖過來,大口舔着貓條,爪子還扒拉起來。
“吃慢點。”看着小貓的憨态,年方傑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他注意到自己背後應聲停住的腳步,就看到倪圖鈞正站在那裡。
“啊,倪部早,我擋住您了?”本想快點站起來讓路,可小橘扒拉着他的手,一時也撒不開。
“沒有。”倪圖鈞走到小徑邊的長椅上坐下,翻開手裡拿着的書。
近在咫尺的方寸空間裡同時出現了兩個人,沉默的尴尬讓年方傑也不敢再開口和小橘搭話,他隻好摸了摸小橘的頭,讓它放慢速度。
此刻正是和倪圖鈞交流的好機會,昨天和助理電話後,年方傑對倪圖鈞這個人越發好奇。
天才也會有早上晨讀的習慣?看什麼樣的書?
他轉頭想看一眼,卻和倪圖鈞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一時間尴尬氣氛蔓延,空氣中隻有小橘吧唧嘴的聲音。
是不是說兩句比較好?會不會有反效果?
剛才視線撞上了,也可能他也疑惑我想說什麼?
是不是得澄清一下,我并要沒有要追問上級訪談的事啊!
對了,昨天助手電話的事,要和他說嗎?
還沒到上班時間還是不要談工作了?
可他除了工作也沒什麼别的可聊吧……
小傑!振作一點啊小傑!
年方傑在内心彈幕奔騰。
“它好像……很喜歡你。”結果竟然是倪圖鈞打破了沉默。
“那是因為我有吃的。”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也是沒話找話,年方傑随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