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家都有不容易,你媽媽一個人工作養活你們兩個小孩,忙點也正常。那你祖母現在身體還好嗎?”單親家庭在國外還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人,年方傑覺得TJ的母親已經很了不起了。
“已經去世了,我上大學的第一年,16歲。”他的視線停留在三隻小貓身上,“聽說過林奇綜合症嗎?”
年方傑搖搖頭。
“是一種基因缺陷造成的,遺傳性腫瘤綜合征,患者易誘發子宮内膜癌和直腸癌,祖母是同時罹患。”倪圖鈞如智能助手般标準的嗓音平靜地描述着祖母的死因,“我母親,現在也已發病。”
他媽媽也……
“抱歉,我問得多了。”年方傑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盡量想象直男如何安慰朋友,拍了兩下。
“沒事。”倪圖鈞的臉上沒有情緒,他平直的語調還在繼續,“目前市面上對于這兩種癌症,還沒有針對性的靶向藥物。”
“亞塔利單抗。”年方傑忽然想起自己研究看一點倪圖鈞的研究報告,亞塔利單抗是目前唯一能用于子宮内膜癌的靶向治療藥。
倪圖鈞轉頭瞥了他一眼,陽光下他橄榄色的瞳仁反射出金色,他們倆距離很近,近到年方傑能看清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在竭力掩飾自己的驚訝。
可他不知道,此時表情平靜的倪圖鈞内心如同湖水中心忽然形成了漩渦,原塵封在湖面下對年方傑的異樣好感,此刻被他的震驚攪動,重新翻回到表面。
他也覺得兩人的距離有些過分近,都能聞得到年方傑領口的肥皂味,能看清他頭發上錯誤塗抹又被重新揉開的發蠟痕迹,還有他的嘴唇,明明是個男人,卻擁有這樣兩瓣瑩潤,小巧的嘴唇,像一顆櫻桃,叫人忍不住想含進嘴裡。
注意到自己的胡思亂想,倪圖鈞錯開視線。
吊橋效應,他對自己說,剛才的震驚所産生的緊張感,被大腦誤認為是心動。
“你很敏銳。”他開口,也不明白,自己的語調怎麼會變得輕而柔和,“他們,都沒意識到。”
“沒意識到你研發亞塔利單抗,是為了治愈祖母和媽媽的病?”年方傑被他觸動,一雙大眼睛裡升起霧氣。
“還有雅鈞,我妹妹。”倪圖鈞回答。
“你妹妹呢?你沒告訴她嗎?”
“沒有,我們關系不好。”倪圖鈞提到這件事,語調變得僵硬。
年方傑沒再追問,此刻他是震撼的,TJ在獨自和時間賽跑,要跑赢一個基因魔咒。
小貓和小花吃飯的時候,局長就這麼安境地站在一邊,直到它吃完,才上前繼續吃剩下的糧,倪圖鈞又上前給它加了一座山。
年方傑順勢拍兩張圖發給喂貓群的朋友,誰知道忽然群裡炸了。
【在喂貓的帥哥是誰!】
【@Jeff這誰?】
【快介紹一下,他單身嗎?】
【有沒有人告訴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我已經出門了。】
【@Jeff,說話!】
【我朋友,難得來一次,不方便進群,不方便介紹,我們準備走了。】
平時發兩張貓照片都沒人說話,怎麼今天這麼活躍,真是春天來了嗎?
此刻他的表情堪比地鐵老人手機,喂完糧的倪圖鈞走回來見狀,還以為他碰見了什麼工作上的消息:
“工作上的事?”
“不是,你被喂貓群裡的人看到了。”年方傑也不想隐瞞,“問你是不是單身呢。”
“是。”倪圖鈞回答。
不是你還真回答啊?
“那……你打算找個女朋友嗎?”年方傑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努力讓語調裡的酸别這麼明顯,“我給你發條征友啟事?”
倪圖鈞頭一歪,“我看起來想找女朋友?”
講真,聊到這個話題年方傑心裡有點慌張,一是怕他反問自己,二是,實話說仍然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
“你看起來……隻要想找,随時都能找到。”于是,他選擇了一個很讨巧的回答。
“我不想。”倪圖鈞一如既往的語氣僵硬,眼神卻一直沒離開他。
“我就知道,你心裡隻有亞塔利單抗。”手機上噼裡啪啦的消息還在轟炸,年方傑開了個勿擾之後,把群給折疊了,一擡頭,視線又和倪圖鈞對上了。
“我是人,也會動心。”夕陽下的他的眼睛已經徹底被染成金色,和年方傑的瞳仁顔色很接近。
這次他們對視的時間有點長,長到年方傑的心跳都快把周圍的聲音淹沒了。
還好夕陽照在臉上,就算臉紅,也不太明顯。
“你喝不喝烏龍茶?”他主動換了個話題,從包裡掏出一瓶烏龍茶遞給他。
兩個人沿着公園小路走着,聊了幾句貓,一時間又沒了話。
安靜下來,年方傑就又開始琢磨倪圖鈞剛才說的,林奇綜合症,基因病,以及亞塔利單抗。
“TJ,我能問你個事嗎?”他最後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來中國?直接在A國,應該能夠更快上市吧?”
“因為我是中國人。”倪圖鈞的答案沒什麼猶豫,“作為基因缺陷治療藥,自然應該回到本源,才更有意義。”
盡管出發點隻是為了給家人治病,但現在他在做一件兼備小愛和大愛的事。
倪圖鈞的一腔熱血被他冷漠理性的外殼包裹的嚴嚴實實,很難想象他說出這樣的話,不是為了應付采訪,完全出于真心。
“太偉大了,叫你偉人都當之無愧。”年方傑無法掩飾内心的敬佩。
倪圖鈞低下頭,笑了笑,難得表現出一點羞澀。
“我隻是一個自私的人。”他輕輕地說,像在自言自語,“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