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圖鈞語氣很平靜,繼續說下去。
“我的問題是,我一下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怎麼會呢?你的兩隻新藥都在正軌上了。”BR02專利下來後有條不紊地在申請IND,上市前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是說工作上,感情上吧。”倪圖鈞說完,自己笑了一聲,“對,我也是才發現自己有感情。”
“怎麼都學會搶答了。”年方傑跟着笑了一下。
卡着限速,沃爾沃在高速上疾馳,倪圖鈞開車喜歡把路線記在腦子裡,又不愛開音樂,所以車裡沒人說話的時候,就特别安靜。
“也不能說完全無關,工作進度最近緊急度下降了,所以你知道,人隻要空下來,腦子裡就……。”
“容易有各種想法。”這回輪到年方傑搶答了。
“嗯。接受母親的死亡,還有她去世後,和家人如何相處,還有……那件事。”
指的是他母親向他出櫃的事,年方傑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車裡一下又安靜了。
“你的确需要出來散散心。”憋了半天他也隻說出了這一句。
“尤其需要,你陪着我。”倪圖鈞說。
“我好像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年方傑坦言。
“你可以和我說說你家人的事,上次和你們玩遊戲,很開心。”想起上次熱鬧的電話連線,倪圖鈞淺淺一笑,“感覺你們關系很好,可平時你很少提。”
“行啊。”顧忌倪圖鈞父母離婚,和兄弟關系都不好,平時年方傑會刻意少說,既然他想聽,就趁這會多說點,正好也能趕走瞌睡。
他們家很普通,父母原來也在同一家公司,老媽方萍是個财務部的小幹部,老爸就是個普通銷售,年青工作上沒什麼建樹,主要就是幽默,方萍總是被他逗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年青還是嘻嘻哈哈的老樣子,可溫柔如水的方萍卻已經一拖四,徹底成了管家婆,變得彪悍又強勢。
他們家兄弟四個,不是三個加一個爸,老媽在家久忍辱負重,老媽不在久盡情撒歡,誰挨罵了剩下三個就逗他樂,老媽發火了就四個人排隊哄,家裡總是笑聲不斷的。
“我其實一直覺得我們家庭的共同點就是家裡都是以老媽為中心,我們倆又都是老二。雖然吧,你差不多也是老大了。”年方傑總結着。
“你不也是?”倪圖鈞才和他們玩了半小時也就看出來了。
年方豪的确是随了爸,性格好但沒大出息,成家之後自己家裡都夠嗆,家裡的貢獻,全靠年方傑自覺自願。
“這麼說來還真是。”不知不覺的,年方傑成了他們四個裡的主心骨。
車輛駛進ETC收費口,周末早上沒人排隊,直接絲滑通過。
“我爸,也是比較幽默的那種人,所以以前家裡氣氛還不錯。”倪圖鈞也主動聊起了小時候的事,“雅鈞和博鈞性格都像他,比較感性,意氣用事,隻有我像我媽。”
“我現在也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老媽了……”當了經理之後,他時常在自己訓人的時候,看見老媽的影子。
“我還是喜歡你現在這樣。”倪圖鈞一直對他現在的狀态很滿意,他訓完下屬有時候還會自責,倪圖鈞總是站在他這邊,“以前你太……soft,這該怎麼說。”
“窩囊,直接說窩囊得了。”年方傑倒也不避諱,“從小我就喜歡躲在後面,家裡不是讓着哥哥就是讓着弟弟,有事也都憋着,努力不給我媽添負擔,要不是遇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其實能管事。”
“一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以,就是窩囊,不敢說。”倪圖鈞對着前玻璃揚了揚下巴,示意小傑看窗外,“到了。”
車頭一轉上坡,駛過一條長長的綠蔭道,兩邊的參天老樹枝繁葉茂,遮蔽了夏日的火辣日照。
雙車道中間淌了一條用卵石,蕨類植物精心修飾過的人工小溪,沿着林蔭道一路開頗有一種浔溪而上的溯源之感。
開出林蔭道,視線豁然開朗,小溪源頭是一片規整的湖泊,水面綴着幾群蓮葉,無風的夏日湖面平滑如鏡,湛藍的天空下背靠群山的一片青瓦白牆倒映其中。
“哇塞,古代君王的避暑山莊啊。”沃爾沃繞湖開向酒店正門,年方傑感歎。
“的确說是參照古代皇帝下江南的避世住所設計的。”将車停穩,倪圖鈞接話。
下車倪圖鈞報了名字,自然地将接車鑰匙遞給門童。年方傑不習慣這套,抱着包慌忙趕在門童開門前就自己推門下了車。
“東西交給他們就好,會幫我們放到房間。”倪圖鈞見他還背着包,提醒道。
“不用了,我證件到在包裡。”年方傑盡量想表現得鎮定一些,還是不免四處張望。
酒店隐于大片山林之間,格外低調,整體是江南園林融合現代風格,隻在湖邊的太湖石上用草書寫着名字:澄思避暑閣。
跨過原木門檻進入大堂,挑高的四阿頂,青磚地面,原木梁柱,牆上挂着字畫,服務員着改良漢服作揖,除了他們竟然看不到一個其他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