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倪圖鈞嘴角一歪,發出一聲冷笑,“你在忙的事裡,有任何一件和你自己有關嗎?”
年方傑被他問得愣住了。
這12天的事在他腦中迅速旋轉,這其中有彩虹活動,為Becky申辯,更多的時候,他都是為了倪圖鈞。
和自己無關,但都和他有關,成了被指責的理由?進門前的期待和喜悅化作委屈,悲傷從腳底向上蔓延。
他今天經曆了太多,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打擊的确很大。
“TJ,”顧及他的疲勞,年方傑柔聲說,盡量抑制顫抖,“你今天累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吃飯的時候說好嗎?”
“是我需吃飯,還是你?”倪圖鈞笑了,仿佛這是個笑話,“還想再拖下去嗎?”
倪圖鈞太了解他了,每一句話都紮進年方傑心裡,讓他的聲音發僵:
“我承認,我是拖了,可這是大事,我要找你商量,也得照顧你的情緒,我總不能趁着……”
“為什麼不?”
反問像一把利劍,劈頭蓋臉的向年方傑砸來。
“你既然知道這是大事,優先級放在哪,需要我教你?還在等什麼?是等你理完行李,還是等飛機起飛?”
“我……”雨點般落下的疑問把年方傑紮得千瘡百孔,喉頭仿佛被刺傷腫脹,淚水在眼裡打轉,他隻能搖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多希望沉默和忍讓能夠喚起倪圖鈞的感知,可此刻卻成了他憤怒的催化劑。
“你總是這樣,重要關頭缺乏決斷,明明是自己在拖延,卻拿着顧及别人感情當擋箭牌。”倪圖鈞緊皺着雙眉,眯起眼睛,“卑鄙。”
卑鄙?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來他不停顧及倪圖鈞的感情,不想給他打擊,等待機會,優先處理他的事,卻成了卑鄙?
這個詞把委屈轉化成了怒火,退無可退時,年方傑的憤怒終于也燃燒開來。
“你呢?你就沒藏着?沒拖延?”嘴巴先于他的頭腦反應,年方傑聽見自己嘶吼,“如果不是我問你,你和前女友見面,想過告訴我嗎?”
倪圖鈞臉上震驚的神色,讓年方傑以為自己做對了,戳中了他的軟肋。
下一秒他的聲音應該會放軟,會過來摟住我,很快就會恢複成平時的他。我們一起做飯,吃飯,再慢慢讨論這件事該怎麼辦。
可這不是現實。
震驚轉變為更強怒火,眼底的金色徹底點燃了壓抑在倪圖鈞嗓子裡的怒吼:
“你竟然,會把這兩件事相提并論??一段隻差收尾的感情,和你的前途?
年方傑,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我以為你不會有這種原則性錯誤,是我對你太好了?還是你僞善的面具太厚,掩蓋了自己的愚蠢?”
美好的幻想碎裂,露出從未離開的黑暗底色。
這個孤高的天才,在憤怒侵蝕意志時,說出了内心最真實的想法。
本以為已經流幹的眼淚,此時又從年方傑的眼睛裡冒了出來,咽喉裡又像要堵上什麼,逼得他隻能扯開嗓子叫:
“你現在要從原則上來指責我?倪圖鈞,我和你之間關系的根基是事業嗎?我們關系的根基是感情,感情才是我們之間的原則問題,你一定要逼我分個高低?”
他本可以停下,去讀倪圖鈞的臉上的表情,可憤怒的火舌已經徹底燃盡了他的理智,此時他抓住了烈焰鑄成的匕首,無情地刺向對面的愛人。
“倪圖鈞,你以為你一直以來都很理性?如果我提前告訴你,你會是什麼反應?
你希望我在你生日的時候說?還是在揭穿你瞞着我和前女友見面的時候把這件事再壓上來?
你以為換個時間知道這件事,你就會冷靜地,為我的前途放手?
得了吧!你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拿你引以為傲的理性邏輯抨擊我,掩蓋你自私的憤怒!
你以為你沒有面具?你以為你不虛僞?你拿理性掩飾自己的任性,拿詭辯遮蔽自己的欲望,你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
承認吧!你發怒不是因為我瞞着你,是你根本接受不了我離開!”
“你說夠了沒有?!”
倪圖鈞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像被人捅了一刀,雙眼布滿紅血絲,脖子上爆出青筋,瞪着年方傑,下一秒就像要撲過來。
“對,是,我是披着理性外殼的自私鬼,原本我還能把情緒全都壓下去,維持着體面,但是你!是你讓我體會情緒,你讓我遵從内心,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你滿意了?滿意嗎?!”
“你……怪我?”
黑色,年方傑的眼睛裡隻能看到黑色,強烈的眩暈伴着耳鳴,讓他不得不扶緊了沙發扶手。
“說話啊?你不是剛才刀刀要害,很能說嗎?”倪圖鈞把他的沉默當成了語塞,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對了,今天的事,你也别太自己為是,我隻是為了自己在總社面前能亮個相,創造了記憶點,還能籠絡人心。”
年方傑擡起頭,眼前的臉模糊不清,在隔間裡對他微笑的那張溫柔面容重合在上面,逐漸變淡,消散,最終變得猙獰,陰險。
“别誤會,我沒公開你不是保護你,我隻是給自己留了條後路,我的愛人,可以是任何人。”
你後悔嗎?和我做朋友。
年方傑垂下頭,眼淚滴在膝蓋上,有一滴,滴在領帶上,水滴瞬間被真絲的紋路吸收,擴散開,綠得發黑。
“倪圖鈞,那你後悔嗎?”
他晃了晃,慢慢站起來,再次擡頭的時候帶着笑,挂着淚的笑容帶着一種瘆人的凄涼。
“什麼?”倪圖鈞被他的表情震懾,年方傑此刻卻看不清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從驚訝,恐懼,到慢慢浮現的悲傷。
他隻知道,他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