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揚起笑意,望着眼前淅淅瀝瀝的雨幕。
約莫還有半個小時便到兩家約定的時間,徐宜昭不能遲到,還沒等到賀臻的到來,她有點着急。
正在想,要不要自己先打車過去。
握着手機猶豫之間,隻見一部黑色卡宴沖破雨幕,朝此行來。
本以為隻是路過,那輛車卻意外在她面前停下,車窗随之降落。
徐宜昭望過去。
駕駛座的男人墨發黑衣,膚色呈冷白,眉目溫雅,是極具書卷氣的相貌。
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這人,徐宜昭心頭一跳,趕忙朝對方禮貌打招呼:“賀叔叔。”
這就是賀家的家主,賀今羨。
他年僅三十四,未婚未育,名下卻有個養子。
賀今羨淡聲應,又問她:“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他一眼掠過她被雨水沾濕的雙手,神色未顯,仍舊寡淡的。
但徐宜昭卻像被隔空燙了一下,條件反射将雙手往身後一背,“我在這等阿臻。”
“約的幾點?”
“七點。”
賀今羨慢聲:“剛好七點。”
徐宜昭躊躇:“那……”
話音才落,賀今羨已是開口:“上車。”
車子在雨幕中行駛。徐宜昭為避免尴尬,以晚輩的身份詢問:“賀叔叔也要去今晚的飯局嗎?”
賀今羨說話很慢,語調也帶着幾分他聲線裡獨有的溫柔:“我不記得,我不是賀家人。”
徐宜昭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半側過身軀看他:“抱歉賀叔叔,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
他向來是賀家最忙碌的大人物,平時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種兩家聚會的場合,賀今羨都極少出席。
況且,他應該很厭惡徐家……
與溫和的相貌不同,賀今羨骨子裡似乎是冷的。
這是徐宜昭在賀家住了十來年,細心觀察下才發現。
這十年間,她極少有機會能與賀今羨獨處,如今跟他單獨兩人在這樣的小空間裡,她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畢竟是長輩,也算看着她長大的。
但又不完全算她能夠依靠的長輩。
徐宜昭不動聲色緩緩呼氣,排解緊張。
等車子行駛了約莫五分鐘,她才反應過來車内竟是開了暖氣。
“賀叔叔……”
徐宜昭不知該怎麼跟他自然的交流,想了想,還是咽下心中的疑惑。
她主動喊了人,又沒下文,身旁男人卻也沒追問,似乎邀請她上車,也不過是随意之舉,才能做到将她視為空氣。
這樣也好。
她最害怕跟長輩交流了,更何況還是賀今羨。
兩家飯局訂的地點在望江閣,從北酊路開車過去也要二十分鐘。
徐宜昭視線追着車窗外的水珠。
“喜歡下雨?”
安靜的車内倏地響起聲音。
徐宜昭肩頸微顫,很乖巧轉過身,坐姿闆正看向前方:“還好。”
賀今羨沉默。
也沒打算說什麼,等再行駛沒兩分鐘,眼角餘光才瞥到徐宜昭臉色不對。
徐宜昭臉色煞白,這次她清晰感受到體内有股熱流湧了出來,起初有一點的時候,她以為隻是錯覺。
似乎是剛才扭動了下身軀,才導緻熱流來得匆忙。
她面上冷靜,心在瘋狂打鼓。
好像是例假來了……
她今天出門,身上也沒有帶衛生棉。
要是把賀今羨的車子弄髒,别說隻是丢臉了,她恐怕再也不敢出現在賀家。
徐宜昭難受地換了個坐姿,屁股都不敢落實。
這時車子緩緩靠邊停。
她手按住車門,輕聲問:“賀叔叔,怎麼突然停車了?”
賀今羨側眸看她:“哪兒不舒服?”
眼底是一慣的沉靜毫無波瀾,瞳孔裡的光暈卻像是畫作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徐宜昭微微出神,頓了半晌:“沒……”
賀今羨:“宜昭,撒謊不是個好習慣。”
他沒動怒,很平淡的語氣卻輕易将徐宜昭唬到,像是被長輩撿到她剛準備毀屍滅迹的二十六分試卷的心情。
渾身發冷,又驚又怕,不知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處決。
徐宜昭自己都沒發現,怕他怕到紅了眼眶:“我……”
她難以啟齒。
如果此時在她面前的人是賀臻,她都可以說出當下的難題。
但面對這個在她看來算是可以供奉起來尊敬的長輩,面對這個是她未婚夫養父的人,她很難說出口。
“不說是麼?”賀今羨斂眸,單手握住方向盤,徐宜昭見他要開車,急忙問:“賀叔叔是要去哪兒?”
“醫院。”
賀今羨淡聲:“對付不聽話的小孩,隻好讓醫生來管教。”
徐宜昭從小到大,最害怕去的地方就是醫院。
她對醫院有天然的恐懼心理,幾乎是排斥的,那于她而言就是噩夢,是地獄。
恐懼在前,她顧不上那麼多,撲上去攀住賀今羨緊實的手臂,聲線急得擠出哭腔:“賀叔叔,我招,我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