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國内下達文件,将安排留學人員分批回國。大家得到消息後,聚在一起和老師同學拍了張合照,誰也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再回到這片土地與這裡的人們相見。
蘇維埃這個民族好像是西波爾寒風下的白桦樹,在貧瘠的土地上,斑駁的淺白色樹幹由下攀援至上,樹枝也都是向上生長的,樹梢上則長滿了寬大的葉片。這些樹幹和葉片密密匝匝形成厚重的叢林,守衛蘇維埃這個巨大的烏托邦。
黎簡屬于第三批次,比文修道他們晚兩個月離開,明天就是她啟程回國的日子。現在她正猶豫是否要将《神國》翻譯後的手稿交給格裡希。
“簡,你放心地将手稿交給我吧。”格裡希在白桦林等了許久,看見黎簡來了,急忙迎上去拿走了文件袋。她拆開看了幾頁發現沒有問題後,小心翼翼收好,對黎簡說道,“你是我永遠的朋友,也是蘇維埃永遠的朋友。”
黎簡攏了攏圍巾,“我隻是希望...”聲音在風聲下消散,說完她擁抱着格裡希,與她道别。
回國的路比來時容易不少,文件資料記在黎簡腦子裡,行李隻是些衣物,加上三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許多事情都變了。各路勢力的盤查不少,但松活了許多。
抵達北平已經是二月底,雪已經消融,北風依舊凜冽,卻不比千鼎寒冷。街上以乞讨謀生的人不見蹤影,日子似乎是好起來了。
黎簡長呼一口氣,踏着陽光敲響國黨宣傳部的門。
鐘回在國共合作後,在兩黨内都身兼要職,事務繁多,雖然已将不算機要的文件由古慧興(鐘回夫人)幫忙整理,但需要他處理的事務依舊不少,文件在棕紅色的辦公桌上如宏偉的城堡,高高厚厚交錯堆疊。
敲門聲響起時,鐘回正在寫我黨關于深入農村發動農民的相關文件。他先是遲疑了兩秒,看清帽檐下的臉,才趕緊起身迎接。黎簡模樣沒大變,隻是利落洋氣的穿衣風格與往常大不相同,才使得鐘回未能第一時間認出黎簡。
鐘回模樣也沒怎麼變,一身微微泛白的棉布長衫,黑色的針織圍巾圍了兩圈保暖。“給,暖暖手。”
接過水杯,黎簡僵紅的手指逐漸暖和。喝了一大口,五髒六腑的寒氣跟着消退不少。
兩人寒暄了幾句近況,鐘回給黎簡遞去自己剛寫完的文章。“四大會議明确提到了工農聯盟的問題,隻有發動農民參加革命鬥争,才能取得無産階級的領導地位和革命成功。而如何發動組織成為當前議題,關于發動組織農村農民革命你一直都很有想法。”
黎簡接過來一目十行的迅速浏覽,鐘回将如今農村現狀寫的非常詳細,分析也十分到位。
“多虧你哥,江河以南的情況是他跑船調研後告訴我的。”鐘回眉頭輕蹙,補充講到現目前國内局勢。
去年9月,兩派軍閥爆發第二次大戰,表面是直系軍閥與反直系軍閥的戰争。實際是國外帝國主義之間的争鬥。為解決戰後時局問題,付顯潔為首的内閣議員發動北平政變,任智權也趁機提出召開善後會議讨論組織政府。黨中央又一次發表了對時局的主張,重申國民會議的必要性。
“如今兩黨合作共謀救國,先生他們向國黨提出籌備國民會議預備會,急速召集全國人民的團體促成國民會議。此事已敲定,本月月底将在北平召開國民革命會議,參會人員報了你的名字。”鐘回講到這裡情緒激動歡喜,建設國家需要人才,“這也是先生要你們回來的原因!”
“國民革命會議!”黎簡眼睛一亮,之前黨中央一直号召全體國民勢力的代表參與國民會議,制定憲法、成立政府、組織軍隊,掃蕩全國軍閥以及援助軍閥的外國勢力。如今終于!黎簡也同樣深受鼓舞。“會越來越好的。”
黎簡跟在鐘回身邊積極籌備關于國民會議的想法和資料,噩耗卻先一步傳來,孫先生于24日夜間突發心疾,搶救無效于25日淩晨1點去世。
首腦的死亡讓國黨内部表面平和實際分崩離析,各界都急于悼念。真心實意與虛情假意相互交織,人在湧動的欲念中沉浮搖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答案陷落在人的汪洋中去。
原本順利推行的工作也變得艱難,國民革命會議延期至4月25日召開,為期一周,隻是會上繞不開孫先生離世的陰影。
會後,各地趕來的□□人,尋了處可以談話的地方叙舊。聊天不可避免地提及了國共合作的未來。如何處理與國黨的關系,一直是一項難題。
“孫先生未指定接班人,如今國黨内部明面領導有人,實際職權分散,未能齊心。”
“白崇一,甘自常,易群紅,谷屠危四人在國黨内部聲望頗高,大部分人都以為下一任接班人當在此四人中決出。”
“唯白崇一是表明态度,堅定“聯俄、聯共、扶助農工”,手握經濟,是國黨的錢袋子,又有黨内民主派擁護,隻是...”講到這裡,杜茂齊甚覺好笑,革命隊伍在擇人上位竟頑固老派,核心思想是依循古法,講究所謂‘正統’,托名行事需有名号、扯大旗、順天應時,“黨内地位次于甘自常,易群紅。孫先生在時,甘自常,易群紅就是他的‘近臣’,孫先生北上是甘自常侍奉左右,代筆行文,易群紅又在孫先生離穗期間,代行大總統職責,甘自常内部支持者衆多,易群紅人脈頗廣,不少國外高官是他的坐上客,至于谷屠危雖遠在穗城,但手握軍隊,話語權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