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元二十年,冬
天氣已十分寒冷,昨日夜裡下起了雪,清晨到了,外邊天色還是暗的,一層層烏雲壓着,像是發黑的棉絮。
在長樂坊的西北角坐落着這麼一處院子,看房屋的樣式倒沒什麼特别,院子裡走來走去的卻都是胡人,這裡住着的正東吐蕃王的第十三子。
“達贊又買下了一批奴隸來。”馮韻說,她今年二十有二,着一身紅黃相間的齊胸襦裙,鬓發如雲,眉目如畫,随意的卧在那裡,衣衫半散,便有種道不清的慵懶美。
元桃正坐在學彈琴,手指甲一壓,指甲裂開了,她和馮韻不同,她的年紀小得很,不過十一二歲,身材也消瘦幹癟得很,同樣的妝容在她的臉上,非但顯現不出半點女人的嬌媚,反而還蓋住了她原本稚嫩清秀的容貌,顯得不倫不類。
馮韻從軟墊上起來,拉起元桃的手來反複的看了看,蓦地惋惜的道:“可惜了,好好的指甲,這下子再要養,指不定要養多久。”
元桃将手抽了回來,不說話,從梳妝的盒子裡取出了剪刀默默地修剪。
馮韻回到了自己的軟墊上斜卧着,覺得無聊,拿着一把團扇輕輕地扇香爐,香爐上的煙被扇散了。
正當時,門被敲了敲。
“進來”馮韻說。
外面人拉開了門,是個年輕男子,多半是混過粟特人的血,有一雙藍綠色的眼睛,頭發微微發黃,身上穿着和她們一樣料子制的衣裳,二十出頭的年紀。
“你來做什麼”馮韻道,拿着團扇作勢要打他。
男子一把攥住了團扇,馮韻抽也抽不出來,叫道:“周儉!”周儉也不松手,兩人這麼來回扯了兩下團扇,馮韻連人被周儉扯到懷裡去,掩面笑出了聲,道:“罷了,這團扇送你了還不行嗎?”
周儉這才做罷,放下馮韻,拿着團扇扇風慢悠悠的又走到了元桃身後,隻瞧見她正仔仔細細的修指甲呢,瞧也不瞧他一眼。
“喂”周儉叫她。
元桃這才擡起頭,透過梳妝台上的圓銅鏡看着周儉,也還是不說話。
周儉扇着扇子一盤腿坐在了她身側,眼睛盯着她的指甲,調笑道:“呦,指甲是斷了嗎?”
元桃沒理他,又低着頭繼續修指甲,夕陽西下,從窗子縫裡滲出黃色的黃來,照着她濃妝豔抹的臉,華麗的衣裙散在地上,顯的滑稽而又怪異。
“你這種性子真不讨人喜歡”周儉說:“你這樣沒人會喜歡你的,沒人喜歡就沒了用,主子不養沒用的人。”
元桃拿着剪刀的手一頓,周儉雙手咕噜咕噜的搓着團扇扇柄,說:“前者日子,燕婞把伺候的貴人給惹了,元桃你猜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