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濕冷的地牢裡,馮韻倚靠着石壁癱坐在幹草垛子上。
她眯着眼睛,半天才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見元桃。
“你沒事?”
這是馮韻開口對元桃說的第一句話。
微弱的火光下,元桃黑黑的瞳仁裡沒有一點光亮,她看着馮韻,臉上也沒有神情,隻是盯着馮韻。
馮韻嗤笑一聲說:“和個讨命小鬼一樣。”她歎息道:“是你的主意?還是達贊的主意?”
見元桃仍是定定的看着她,她說:“我已是将死之人了,你總是要讓我死的明白一點。”
“燕姐姐是你殺的?”元桃終于開口說話了。
馮韻不意外,她隻是笑,起初是嘲笑,她覺得自己有些滑稽,越笑聲音就越大,聽起來竟那般尖銳刺耳,她就這樣笑着笑着,一滴眼淚滑落了下來,順着腮滴進幹草垛子裡消失不見。
她說:“是啊”微笑着對元桃說:“她是死在了我手上,或許還剩一口氣,但是也活不久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元桃眼眶發熱,卻也沒流淚,她隻是不解:“你不必非得要她的命,你不是……你不是就想要得到那東西嗎?何故一定要她的命呢?”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馮韻惋惜地說:“小元桃”
她這樣叫元桃,元桃卻覺得更難過了。
馮韻說:“機會稍縱即逝,我本也沒想要她的命,可是你知道嗎?她的嘴是那樣的嚴,那晚即便我們用盡一切手段,她也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陰暗的地牢裡,馮韻美麗的臉此刻如同鬼怪,猙獰可怖。
元桃背過了臉,不願看馮韻。
馮韻說:“我隻想要活着啊。”
隻一句話,硬是擊穿了元桃心口。
她們這些人啊,向來都是一樣的,都是籠中狗,圈中羊,任人宰割。
馮韻說:“我隻想活着,這又有什麼錯呢,我隻想離開這裡,七年了,我再沒有見過外面的天和雲,有的隻是每夜的淩辱和折磨。”她的語氣出奇的平靜,仿佛說的是旁人的事:“我與燕婞一早就注定了,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她說:“小元桃,你不也一樣嗎?”
小元桃,你不也一樣嗎?
她說:“不踩着同伴的屍骸,又怎能從這魔窟中爬出去呢?”
她說:“你說呢?”
元桃眼淚終于是流了下來。
馮韻慘淡地苦笑,說:“元桃,我是真想過,趁這次機會帶你一起出去。”凄凄地又說:“你信嗎?我原本是真如此想過的。”
這話或許真,或許假,誰又能分清呢,就像她的心一樣。
“馮姐姐”元桃道,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叫了馮韻一句馮姐姐。
馮韻從懷裡拿出來一個墜子,上面是顆顔色亮麗鮮豔的綠松石,馮韻說:“這是我從燕婞的遺物裡發現的。”又道:“這是吐蕃的烏蘭花綠松石,價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是吐蕃貴族才配享有的。”
馮韻看向元桃,說:“你知道嗎?整個吐蕃王子府裡,隻有一個人才能擁有。”
刹葉,元桃心裡其實早已經有了答案。
馮韻苦笑說:“我原以為隻要進到内院,就能得到線索,不想直接落入了圈套。”
“小元桃,你收着吧。”馮韻說着将那項鍊遞了出來,原本細嫩如蔥白的一雙纖纖玉手,此刻竟粗糙如老妪。
元桃伸手接了過去,細細端詳,又狐疑不解的看向馮韻。
馮韻說:“你是在擔心我欺騙你嗎?”不禁一笑:“我還有什麼可以欺騙你的呢?”她已有預感,自己時日無多,或許是壞事做盡吧。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何冤屈,甚至連怨恨都沒有,相反的,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她想,與在這吐蕃王子宅裡做奴婢相比,死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她說:“小元桃,你拿着吧,去尋找真正的真相,你不是也很想知道嗎?興許這項鍊有用呢。”
阿捷這會兒再地牢外催促:“元桃,該走了。”
“你走吧”馮韻說,微笑着看她:“小元桃,要好好活下去。”
元桃走了幾步,心中隐隐不忍,回頭凝望馮韻。
卻聽馮韻幽幽的唱起了曲來,婉轉動聽,凄怨哀涼,與那倬倬光影交融在這陰冷的地牢裡,于耳邊綿綿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