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佳的記憶中,高秋菲是溫柔的母親。
小孩子雖然無法準确的表達感受,但可以感知到母親會偷偷地會流露出悲傷的情緒,她暗暗觀察到母親常常會發愣。
父親沈義強在沈佳幼時的記憶裡形象很微妙,沈佳覺得自己有孩子對父親的愛,但這份愛有時也讓她感到折磨,她好像愛父親,又有種種不認同,甚至夾雜着她對自己都不能直言的憤怒。
父母都會避免在沈佳面前吵架,但随着二人關系愈發疏遠,吵架、冷戰的氛圍再怎麼注意掩藏,仍舊如焚燒的煙霧般從各個縫隙中彌漫進來。
直到母親離開後,沈佳隻能反複地咀嚼小時候有限的記憶,幼時的沈佳不願意承認,長大了才認同父母關系并不好這一事實,進而一些畫面也深深的刻進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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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沈佳不用上學的一天,小時候的她很喜歡一些小小的空間,她不怕黑,隻會感覺自己在玩什麼探險遊戲,假裝待在野外一個小小的帳篷裡,但自從那一天起,至少衣櫃這個地方沈佳是不喜歡了。
那天,沈佳本在櫃子裡玩着過家家的遊戲,正要模拟自己睡在一片漆黑的野外,突然外面響起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怒氣沖沖的,門重重砸在牆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而後被跟随進來的人緩緩關上。
接着就是父親的聲音,他的聲音是刻意的冷漠,壓抑着,字一頓一頓地從嘴裡被擠出來:“你想怎麼樣。”
宛如一場談判,這怎麼會是爸爸媽媽的對話呢。
然後是母親的聲音,與往常别無二緻的音量,但說話的時候卻多出一絲顫抖:“她是誰?”
“你管她是誰,怎麼,你要離婚?”父親嘴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就把一串話說了出來。
沈佳看不到母親的表情,空氣間突然隻剩下沉默,直到男人受不了。
門又被撞出一聲悶響,沈佳小心翼翼的湊到衣櫃關不緊的縫隙前往外看,看到低着頭的母親靠在門上,緊接着,父親又突然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
沈佳以前從沒有意識到原來父親是一個有這麼大力氣的人。
“你好好帶小佳就行了,你有空關心這個,不如關心我最近工作壓力大不大。”前面一番動作後,父親好似情緒平靜了不少,他的語氣也随之軟化不少,他也沒再說下去,用右手把母親撇到一旁後,就走出房間了。
沈佳咬着牙看完全程,她很害怕,害怕到隻有這樣才能克制顫抖,現在她本能的不敢出去,母親很快也動了,她仍舊低着頭,隻擡手在臉上拂了一下,就走出房間了,還輕輕帶上了房門。
沈佳咬着衣服,哭是她的本能反應,但她剛才不敢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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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回憶在沈佳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每每在父親憤怒的時候,抗拒自己提起母親的時候,說母親嫌棄他們父女的時候,都會在腦海中自動播放一遍,想起那聲椅子被踹到的巨響,母親抹淚的手,所以,沈佳一直覺得母親的離開情有可原,而自己不過是綁架母親的工具。
母親高秋菲離開後的最初幾年,沈義強對沈佳也還算不錯,被父親帶着的沈佳迎來了更“自由”的時光,沈義強不關心那些細節,吃飽飯,有上學,整體來說隻要活着即可,他鮮少問沈佳在學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交到什麼朋友之類的話題,沈佳隻會感覺到父親的目光偶爾會停在自己身上,但之後又什麼也沒有發生,這種自由在繼母到來之後就更加泛濫了。
沈義強現在還要花費不少精力應付她的繼母于美芳,沈義強更是沒多餘的精力了,現在家裡的一切都要順着于美芳來。
不管什麼真相,什麼信件,沈佳都還得雷打不動的上學去,起個大早,洗漱一番就可以上學去了,路上再順便買點早飯,現在家裡的成員基本都是各吃各的,沈義強在單位吃,于美芳是沉迷牌局的家庭主婦,一般沒有做飯等家人回來一起吃的場景,沈佳通常就是再幾家熟悉的店輪流吃,必須要慶幸,家裡不至于連夥食費都不給。
走在路上,沈佳的心思仍在昨晚的信件上,那封信完全勾動了她心底最秘不敢談的角落,被她刻意壓制的對于母親的想念正在大聲的搖旗呐喊,她希望能得到一個的答案,她曾幻想過許多可能,母親抛棄她去過新生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