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亮堂的月光,三個人簡單吃起了晚飯。
喻家一般吃餃子不燒菜,宋素之想到這個年紀的小夥子都吃得多,所以又燒了幾個拿手菜。
飯桌上熱氣氤氲,化解了江攸甯的緊張。
宋素之笑吟吟望着江攸甯,不停給他夾菜,叫他不要見外。
見江攸甯快要招架不住她媽的熱情攻擊,喻荞忙出聲幫他解圍:
“媽,他碗裡都堆不下了,”她狀似撇撇嘴,“我可是你女兒呢。”
宋素之看她一眼,“多大了還這麼幼稚,讓别人看見以為我們家沒家教。”話是這麼說,她還是給喻荞夾了幾筷子她愛吃的菜。
喻荞吐舌頭:“他才不會這樣,對吧?”
江攸甯從堆成山的碗裡擡起頭,腼腆笑笑點頭,附和喻荞的話。
宋素之用手隔空點點喻荞,“人小鬼大。”
三人齊齊笑出聲。
很久以後,江攸甯還是會懷念在桐城度過的第一個立冬,屋外寒風呼嘯,屋内燈火通明,而他,終于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
周六,中醫館。
上次見過老先生後,江攸甯每隔半個月便會來這裡複查和治療。
每一次的針灸都會比前一次更加難熬,宛如千萬隻螞蟻在耳道裡啃噬,痛苦不堪。
“老先生。”江攸甯挺拔着背站立在門前,見人出來又恭敬地朝人點頭以表尊重。
“嗯,好孩子,坐吧。”老先生挺喜歡這孩子,有韌勁不服輸,即使疼痛難忍也愣是不吭一聲。
江攸甯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腿上,清淩淩的雙眼澄澈、純粹,細看可以發現他眼底深處藏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害怕,被他隐藏得很好。
畢竟還是個孩子,身邊也沒個家人陪他一起面對,害怕也是在所難免。
老先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相信我,你一定會好的。”
那雙枯如樹皮的手帶着藥香,撫慰人心。
老先生有個孫子比他大幾歲,前幾年去了國外讀書。他那個孫子也是個悶葫蘆的性子,不愛講話,就愛在他屁股後面轉悠。
看見江攸甯難免想起遠隔千裡的孫子,對他也更上心。
豆大的汗滴在如此森寒的天氣一滴接一滴滑落,墜在水泥地闆,暈出深灰色,很快積起一攤。
數不清有多少根銀針插在他身上,每一根紮下去都帶着難以言說的疼痛。
白潤的臉龐憋得通紅,額角青筋疊起,紅血絲爬上眼球,雙手緊緊攥住褲子,身體止不住抖動。
不知過了多久,顫抖終于停止,深灰色的地面又變回原來的淺色。
剛才的一切好像隻是一場噩夢。
老先生拔完最後一根針,對他說:“好了。”
“這段時間的治療會有點難抗,”他收拾好銀針,扭過頭,沉聲道:“到時候會出現噪音不斷在你耳朵放大,但卻依舊聽不清的情況。”
“那是正常現象,不用擔心。”
江攸甯慢慢平緩呼吸,一張臉由白變紅又變白。
“多謝。”
——
立冬過後,時間像被按下加速鍵,眨眼已經到了十二月。天邊飄起毛毛細雪,夾着雨,落在地上積起一攤烏黑,路面瞧着髒黑一片。
喻荞不喜歡這種天氣,下雨又下雪,路面堆積不了雪。
桐城是南方,不太下雪,一般都是雨夾雪。
她郁悶地踩在地面,腳感出乎意料的奇特,像是踩在冰沙上。她怕冷,穿得很多,圍了一塊寬大又厚實的紅色針織圍巾,整個下半張臉被遮住,露出水靈靈的眼睛和光滑細膩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