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六月初五,天光如洗。
晨陽斜斜地攀上林梢,将郊野鍍上一層金箔。田埂邊的野葵開得正盛,黃燦燦地簇擁着,像一群擠擠挨挨的小太陽。風過時,稻浪簌簌低伏,露出遠處農莊灰褐的屋頂,一縷炊煙正袅袅散入碧空。
如海牽着黛玉的手,走在覆滿車轍的泥徑上。黛玉的素紗裙角掃過草尖,沾了露水,沉甸甸的。三年前那場恸哭仿佛還在耳畔,如今墳前青草卻已蔓過碑座,蒲公英的絨球在風中忽散忽聚,像總也說不完的絮語。
如海摩挲着石碑上新苔,忽然覺得日光太亮,亮得人眼眶發酸。
賈敏的墳頭四周,野草已被人拔得幹淨,黃土堆上密密地排着些鮮花,紅的、白的、黃的,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在點頭微笑。花瓣上還沾着晨露,映着日光,亮晶晶的,倒像是墳裡的人也睜了眼,向外張望。花枝交錯,擠擠挨挨,竟顯出幾分熱鬧來,仿佛這冰冷的土堆下,當真藏着什麼期待似的。
黛玉跪下對着墳頭虔誠叩了六個響頭,心中默道:“母親放心,我一切準備就緒,不久就會到賈府查出下毒之人,為母親報仇。”
黛玉話音方落,墳頭那叢素白的茉莉忽然輕輕搖曳,花瓣舒展,仿佛被春風喚醒。幾株新生的蒲公英微微颔首,絨球散開幾縷細軟的銀絮,溫柔地拂過她的衣角。
青苔覆蓋的碑座旁,不知何時綻開幾朵淺紫色的野堇,花蕊含着晨露,在陽光下瑩瑩發亮,像是欣慰的淚光。一株嫩綠的藤蔓悄悄攀上石碑,舒展的葉片輕撫過"賈敏"二字,宛如無聲的颔首。風過時,草木沙沙作響,恍若一聲悠長的歎息,又似含着期許的回應。
三年守孝期已滿,如海踐行自己的承諾,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和蘭姨成了親。
婚後,如海眉宇間的郁色漸漸舒展。蘭姨總在晨起時為他撫平官服褶皺,袖口暗藏一包醒神的薄荷香;如海下值歸來,必帶回市集上她最愛的蜜漬青梅。兩人常在廊下對弈,棋子輕落間相視一笑,連階前的海棠都羞垂了花盞。
蘭姨待黛玉尤甚親生。冬夜必去為她掖被角,夏日總備着冰鎮的蓮子羹。黛玉偶染風寒,她徹夜握着小手不放,藥盞邊的燭淚堆得比藥還苦。及至黛玉執意入賈府那日,蘭姨将繡了整月的并蒂蓮汗巾塞進她行囊,轉身時淚珠子把衣襟上的纏枝紋都淹活了。
如海在鹽務上采取了懷柔政策,他發現那些販賣私鹽的,山中劫道的,湖上搶鹽的大多貧苦出生,不得已才作此營生,因此抓到後除有殺人的大奸大惡之徒給予嚴懲,其餘初犯不予判刑,而且還給他們分配了工作。有功夫的湖匪讓他們押運水上的官鹽船隻,山裡的山匪則負責押運經過山裡的官鹽車,這樣他們便不會監守自盜,而且如海賞罰分明,如此一來,人人感恩,湖上山裡基本沒了劫匪滋事。
如海後來又經曆了幾次刺殺,但有李師傅訓練的暗衛,還有皮皮一家的保護,每次殺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無人生還,幕後黑手也就隻得做罷了。
三載寒暑,黛玉晨起五更,夜卧子時,青霜劍映着殘月,在林府的竹林間舞成一片寒光。初時她腕力不足,劍鋒常被老梅枝彈開,如今劍氣所至,連飄落的竹葉都悄然中分為二。
李師傅撫着胡須立在石階上,看她最後一式"白虹貫日"竟激起滿地落花回旋,如雪浪般久久不散。李師傅手中茶盞忽裂作兩半——切口平滑如鏡,竟是方才被黛玉劍氣餘波所斷。
"好!"師傅擲了破盞大笑,"當年你連劍穗都系不穩,如今這手'摘星式',倒比我多出三分靈氣!"
竹濤聲中,李師傅又道:"古來劍客求'人劍合一',你倒讓劍求着與你合一了。徒兒真是百年難遇的練武天才,不僅根基好,而且領悟力極強,别人學三年你學三個月就成了。照這樣的進展,到徒兒成年已難遇敵手了。"
黛玉身上的餘毒也被逼出了體外,現在的身體完全康複。隻是原主留在心口的靈水卻一直沒有動靜,黛玉多次試着去催動,但如泥牛入海,毫無波動。
黛玉在林家的事情已了,靜待賈府來人。
今天又是如海休沐,父女倆和蘭姨正在說笑,卻聽門房來報,說是有兩個太老爺的古人來訪。
如海聽了,趕緊讓門房打開正門,自己出門迎接。
如海看到來人,忙要撩衣下跪,來人趕緊做了個手勢制止。如海恭敬地把來人迎到正廳,屏退下人又要下跪,來人趕緊扶起:“我這次是微服私訪,不必張揚,也不用行跪禮,你就當我是你父親的生前好友即可。”如海稱諾。
如海又要讓客人坐主坐,來人也不肯:“如我坐主坐,這個身份豈不喧賓奪主。”如海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