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遠,就聽見探春和惜春的說笑聲,寶玉忙喊道:“探春妹妹,今天我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惜春笑道:“寶哥哥,估計就算大戰三百回合你都是輸的。”寶玉道:“哼!那可不一定哦!”探春看了看黛玉含笑不語。四人彙合一同到了迎春的院子裡去。
現時,迎春已經快十四歲了,賈母給她獨辟出了一個院子,其他幾人基本都和長輩住一起,所以他們在迎春那裡玩得最自在。
迎春的院子在榮國府東北角,迎春本是大老爺的前妻所生,大老爺一家住在榮國府的東院,與賈母的主院隔開。迎春本該和大老爺一家住在一起,但邢夫人不待見她,賈母卻非常疼愛這個孫女,就安排迎春住在離大老爺比較近,但卻是和賈母一個院子裡的一個獨立小院。
細看這個院子,青瓦白牆圍出一方靜院,三間主屋明淨敞亮,檐下懸着竹簾半卷,透出裡頭一痕檀木幾案的影。階前一道蜿蜒石子路,卵石拼作冰裂紋,縫隙間偶見幾叢翠茸茸的苔。東南角疊着玲珑湖石假山,不過一人高,卻見孔竅通透,山腳栽着蘭草與書帶草,風過時簌簌搖綠。西側六角小亭“怡然”,亭柱漆成荸荠色,亭内設石棋枰一副。沿牆根遍植海棠、芍藥,花開時節,便連青磚地也染了胭脂色。
卻說寶玉今天如何這麼早放學,原來前兩天他和探春下棋,竟連輸了三盤,他心中不甘,一直念念不忘,今天尋了個由頭和老師告假提前回來,找黛玉作幫手要再戰探春。
寶玉和探春在怡然亭酣戰,黛玉和迎春、惜春在旁觀戰,眼看寶玉又要輸了,急得大叫:“林妹妹,快來幫我啊!”姐妹幾個掩嘴偷笑,黛玉道:“你豈不聞觀棋不語真君子,我可是真君子哦!”寶玉急得作揖道:“好妹妹,你就指點一下,就一下,你也豈不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姐妹幾個聽聞忍不住笑出了聲。
黛玉被寶玉纏得沒法子,道:“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說着仔細看那棋局,黑子如鐵騎合圍,将白陣沖得七零八落。白龍奄奄困于邊角,僅存一氣蜿蜒于黑勢夾縫間,細若遊絲。那枚孤子映着燈色,泛出冷釉般的微光,似垂死蝶翼一顫。寶玉捏着白子的指尖已凝了汗,棋盤上縱橫十九道,此刻卻如萬丈深淵——下一步若偏半寸,便是萬劫不複。
黛玉凝眉細忖,凝脂白玉般的纖手一指,白子落下,忽如驚雷劈裂僵局,一着“倒脫靴”刺入黑陣咽喉。原本奄奄一息的殘龍竟借這口真氣猛醒,白子咬住黑棋斷點,霎時如銀鍊崩雪,将鐵桶般的圍堵撕開裂縫。黑子大龍反被截作兩段,先前殺伐之氣化作額角冷汗——滿盤墨色竟似遭了回馬槍,眼睜睜看着白棋從屍山血海裡掙出,連片成活。寶玉大喜,接連殺伐,黑子認輸。“哈哈哈,妹妹真乃我的一子之師啊!”
“什麼一子之師,姐姐這一子前後忖度不下幾十步,分明是千軍萬馬,寶哥哥你這見識也太膚淺了吧!”探春氣道。
“對對對,妹妹說的是,是我膚淺了,林妹妹心中溝壑萬千,豈是我等濁物可比。”迎春道:“林妹妹幫你赢了這局,你該怎麼感謝她?”
“哼!寶哥哥你赢了也不光彩,該怎麼補償我?”
“好好好,下次我出去給姐姐妹妹帶好東西回來,你們要什麼隻管和我說。”
這寶玉,對姐姐妹妹是真的極好,隻要姐妹們高興,他都願意去做。何況今天林妹妹僅一子就幫他挽回敗局,他是既高興又佩服,恨不得馬上掏出所有給姐妹們。
姐妹幾個正笑得歡,忽聽到幾個匆忙走過的丫鬟在說話:“聽說那個薛姨媽家的兒子薛蟠打死人了,薛姨媽下個月要帶着全家到金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