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徹将姜彥打得下不來床,整個留春峰都傳遍了,山主胥解憂大怒,罰他抄書十卷,又請來戒鞭将他一頓好打,命他呆在院裡思過,無事不得外出。
此事風波剛剛過去,一個更大的消息如三月春風一般吹遍了整個甯陵山:
山下的宣陵城不知為何,這半月以來,城中百姓凡要嫁女,女兒必定在新婚前夜身着嫁衣暴斃家中。
至今為止已經有十數位女子無辜隕命。城中滿城風雨,坊間衆說紛纭,最後都不約而同地指向同一種說法————傳聞,這是鬼王在凡間挑選鬼新娘。
郡守命手下人排查半月,最終也沒了辦法,隻能派人上山請甯陵山相助,甯陵山與郡守共治宣陵,自然不能坐壁上觀。
胥解憂同手下幾位峰主商談一番,都認為此事極大可能是魔修作崇,于是命内門的幾個小輩,帶上一些适齡的外門翹楚前去降魔。
長老們也打定主意,想讓年輕人好好曆練一番,并不打算過多插手,于是胥解憂隻囑咐女兒,若遇上解決不了的麻煩,便請人上山搬救兵,局時他會讓陸蓮舟下山相助。
燕徹的傷已好全了,胥解憂命他跟随胥蘭璀、師無愁一同前去,同行的内門弟子還有碧蒼峰的二弟子太史湘茗和聞雪幕,以及纖雲峰峰主秦端的女兒,秦桃蹊。
一行一共二三十人,臨走前,胥解憂将燕徹叫到一旁,拍着他的肩膀,殷殷教誨,又讓他别與同門冷淡,要和師弟師妹好好相處。
胥蘭璀在人群中看着父親對燕徹溫厚慈愛,心裡不知是何滋味,隻能低下頭,故作無聊地扯着衣裙。
師無愁見狀,上前解救她皺着一團的衣裳:“這是做什麼,母親新給你裁的新衣,弄皺了豈不是可惜?”
胥蘭璀眼睛有些發澀,她的母親危崖夫人沈霁常年管理危崖山派,雖然兩地離得近,卻不能常常見到,一年中隻偶爾在甯陵山住上幾月。這身衣裳,是她母親派人送來的,和其他東西一起放進一個大箱子裡。
胥解憂囑咐完了燕徹,又去囑咐他的其他弟子,又誇了幾句陸叔昀和秦端的徒弟,最後才對胥蘭璀道:“鬼新娘一案鬧得人心惶惶,雲裁,你身為少主,當一馬當先,以身作則,切勿讓阿爹失望。”
胥蘭璀咽下心中的澀意,點頭恭敬道:“是,阿爹。”胥解憂又将目光轉向一旁的養子,沉聲道:“蘭将,你最年長,要照顧其他同門,記住了嗎?”師無愁溫潤一笑:“是,父親。”
山主和幾位長老囑咐完畢,弟子們便不再耽擱,禦劍飛行,穿過雲層,越過山川河流,腳下的景物越來越小,隻能見到滔滔不絕的洛江在下方蜿蜒。
終于,到了宣陵城地界。才一入城門,便聞見沿路陣陣哀恸聲;百姓宅門緊閉,到處挂着素白的喪幡,大風卷起地上白花花的紙錢,密密麻麻,如同三月飄雪。
不久,宣陵城郡守親自從府中出來,上前迎接一行人,紅着眼睛道:“多謝諸位仙君相助。”
說完,他就要俯身行禮,甯陵山中人哪能受他的禮,胥蘭璀連忙伸手攔住他:“郡守大人,您這是做什麼。懲兇除惡,除魔衛道,自古以來都是仙門的職責,何必如此。”
她自十幾歲學成仙法,每逢江南有亂,除霜必出,在九州中已頗有威名。因為是宣陵人士,便被冠上“宣陵君”的美譽,提及宣陵,大多會想到甯陵胥雲裁,年紀輕輕,孤身降魔百人。
郡守不知想起了什麼,看了幾人一眼,就要落淚:“宣陵君有所不知,這第一個枉死的女子,正是在下的長女,一日未抓到那魔物,我心難安啊。”
師無愁環顧四周,見城中隐隐有魔氣圍繞,沉聲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大人,可否進去一叙?”
郡守忙不疊地點頭,帶着他們進入郡守府中。府上到處挂着白布,周圍侍奉的家仆披麻帶孝,靈堂裡傳來一陣陣悲痛欲絕的哀哭聲,郡守聽見,也悲從中來。
他微偏過頭,想起除崇的衆人,勉強抹抹眼淚,滿懷歉意道:“那是内子同小女,仙君見笑了。”
燕徹神色沉默,目光緩緩移向靈堂,隻見靈堂裡擺着一口上好的金絲楠棺木,棺木上貼着幾十張黃符,周圍還淩散地擺一圈安魂的法器。
魔修作祟,無非是為了食人魂魄,或者奪人修為。
這位風郡守的長女是位凡人,并無靈力傍身,顯然是被吸食了魂魄,風家愛女心切,不忍心讓女兒魂魄不得安甯,才用符紙封棺,法器鎮撫。
用符紙鎮壓死狀凄慘,想報複人間的邪魂厲鬼,古今都有,可是沒了魂魄,哪稱得上厲鬼。除非,是風郡守隐瞞了什麼。
燕徹拉住胥蘭璀的衣袖,在她耳邊低聲道:“師姐,你看。”胥蘭璀随着他的視線望向靈堂,心中隐隐約約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這位風小姐,恐怕不同于其他被吸去魂魄的新娘,她是化為了厲鬼,才被如此鎮壓。
胥蘭璀悄無聲息地扯住師無愁的手,師無愁回眸,擔憂道:“怎麼了?”她神色有些凝重,目光看了看靈堂:“此事蹊跷,最好重新驗屍。”師無愁有些震驚,沉默了一會兒:“恐怕不妥,風郡守怕是不會答應的。”
風郡守請他們入座,命丫鬟給他們沏茶:“我帶着手下排查多日,雖未摸清那魔物的蹤影,卻查出一條重要的線索。那些遇害的女子,身上的嫁衣都出自宣陵新開的成衣鋪子——錦繡樓,小女的嫁衣,正是我命人在那定做的。”
胥蘭璀蹙眉:“風郡守,冒昧一問,最後一個見到令愛的人是誰,還有,第一個發現令愛屍首的是誰?”
風郡守的一雙眼睛哭得通紅:“宣陵君客氣了,最後一個見到娉婷的,是我的小女兒婵娟。”他扭過頭,對一旁的管家道:“快,去請二小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