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林的。

宋琏就讀的梧城大學，以遊戲設計專業聞名全國。

在文娛産業如火如荼的今天，學校投入資金、人力物力，力求保穩前列地位，奠定霸主專業基石。絕不複刻隔壁生化專業的悲劇，得意沒兩年，專業被友校趕超，排名不斷下掉，都快跌出前十。

為了穩固響亮招牌，保排名計劃裡舉措甚多，拉幫結派，積累資源不在話下，那個“姓林的”，就是其中的一環。前年八十周年校慶，他和他合夥人到場，還捐了一棟教學樓。

學校和校友要保持良好關系，在這個關系裡，張教授代表學校。他的小創業項目，想和基金甜甜蜜蜜，張教授代表基金。

一句話倒騰來倒騰去，核心不變，即他再讨厭“姓林的”，也必須捏鼻子強忍。

他沒見過那個姓林的，對方通過輔導員加他，稱藝術展一面之緣，想認識一下。

藝術展上來了一群特邀嘉賓，姓林的來自CHASE，連他這種不關心設計的人，都知道的包裝設計公司。宋琏猶豫了一下，通過了好友。果然，才一個月，線下來活了。

隻是，盡管沒删，他也沒怎麼搭理。早安、問候、拉家常，遊戲邀約，一律當沒看見。

收拾好桌子，宋琏和小吳出門，坐地鐵去了學校。

學校五月的活動很多，運動場上發令槍下，田徑隊在短跑練習；籃球場上，熱血男兒打的熱火朝天；食堂門口的小廣場，擠滿了cosplay社團成員，彩色長發紮成雙馬尾，倆小臂那麼粗，尾巴都快垂地上。宋琏往後一退，避免了迎面被掃一巴掌。

“哎，宋學長！”大馬尾姑娘一扭頭，喜出望外。

宋琏點點頭，在小姑娘邁前一步時，預判似的往後一退。随即大步邁開，一步抵兩步，頭也不回地潇灑離去。

“喲，張妮妮，今天這扮的是誰啊。”小吳倒是停了下來，好奇摸了一把大長發。

張妮妮一甩馬尾，小吳猝不及防被發尾扇了一耳光。

張妮妮臉轉過來了，視線還望眼欲穿地望着某人背影，“哎，小吳哥，宋學長是不是生氣了啊。因為上次讓他拍海報的事兒？”

小吳揉了揉臉，提防大尾巴攻擊，往後推開一步，“别想那麼多，他有事兒呢。”

張妮妮馬尾又一甩，臉上挂着笑，“什麼事兒啊，和我說說呗。”

小吳防了左邊的馬尾，沒防住右邊的，又被糊了一巴掌。

小吳：“我也有事，晚點再聊啊！”

忙不疊跑開，保命去了。

行政樓底下，宋琏靠在一樓平台欄杆。

張教授可真行，一大早着急忙活地約了人，自己倒還沒來。

他從兜裡摸了一包煙，一回頭，看見兩頰通紅的小吳，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笑p。我這是為咱們項目做犧牲了。張妮妮是張教授親侄女。”小吳接過煙，鄙夷宋琏，“跑那麼快，活見鬼啊。”

宋琏：“你怎麼不讓我伺候他們全家。”

小吳一愣，比了個大拇指：“好樣的！有覺悟！”

宋琏：“……”

“哦，你開玩笑啊。”小吳失望歎氣。

宋琏靠在牆上，他從兜裡掏出火機，火苗跳躍一下，把煙點燃。

煙霧袅袅，行政樓對面是新建的德藝綜合樓，也就是那個姓林的捐贈的大樓。校友文化牆上還挂着捐資助儀式的報道，對慷慨資助的行為大肆向宣傳，為教育事業注入新活力，體現對教育的關懷堅持雲雲。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兩下，宋琏咬着煙，拿出了手機。

“小琏，下午好。”來自二姑的短信。

“吃了嗎？”第二條。

“在忙嗎。”第三條。

“小穎的補課費合計6800元。”第四條。

消息與消息之間的間隔極短，三秒不到就圖窮匕見，顯得之前的鋪墊敷衍又毫無誠意。

6800元，還整了個挺吉利的數字。

宋琏點開銀行，看了一眼餘額，一點猶豫都沒有，把剩下的錢都轉了過去。

小吳瞥一眼，看見了轉賬界面，一排金額轉賬，“又找你要錢了啊？”

宋琏“嗯”一聲，語氣不鹹不淡，把手機收回兜裡。

“沒玩沒了了還，怎麼一個個都那麼不要臉。”小吳氣急了，感同身受的煩悶包裹住他，但看一眼宋琏平靜的表情，所有的憤懑，都卡殼一下。這世界上有太多，沒辦法的事，抱不平化作無奈的歎息，和吐出的煙一起飄散在空氣。

宋琏虛起眼，望着對面嶄新的綜合樓，感歎有錢真他媽好。

動辄捐一棟樓，打造商業版圖，上企業雜志的人，大概一輩子沒嘗過缺錢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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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張教授終于捧着他的保溫杯，喝着枸杞茶，姗姗來遲。

一大早找人來，要交代的話兩分鐘就講清楚了，讓宋琏當聯絡人，協助林祈安，校企聯合，把下周的演講活動搞好。

那麼點電話裡能講清楚的破事，愣是交代到一點。期間主要是張教授彙報了個人家庭情況，在英國留學兒子的近況，在瑞士念醫學女兒的優秀，和老婆炒雞蛋技術的突破性升級。宋琏連笑都不想笑了，倒是小吳樂呵呵地捧哏，時而“喲呵！”“哇呀！”“哒哒哒！”活像念京劇唱段。

到了食堂，都沒什麼人了，好吃的菜自然也掃蕩一空。宋琏沒什麼胃口，點了一份炒面。小吳嘴皮子用多了，餓的發慌，點了一份雞蛋肉餅湯，一份大份馄饨，還打了倆菜，青椒炒肉和西紅柿炒雞蛋。

宋琏吃了兩口面，就把盤子推開，吃不下了。

他不想當聯系人，也不大願意和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