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浴桶出來,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居塵已經沒了力氣攀他的肩,隻能懶懶靠在他胸前,由他抱出了浴桶。
轉過屏風,看了眼牆角一隅的漏刻,已過了兩個時辰。
宋覓将她放入了帳内。
記挂她還沒吃晚膳,他轉身走到衣櫥前,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吩咐廚房。
居塵拉過被角擋了下未着. 寸縷的身子,靠在枕前,忍不住朝帳外看。
落地鏡前,男子墨衣披肩,長身玉立。
他穿衣服的動作慢條斯理,一手勻過一手,賞心悅目,順理衣襟的指節修長,骨質如玉,令人難以聯想,方才就是這樣一雙優雅的手,将她按在浴桶邊緣,捂住了她的眼睛。
宋覓穿好外衣,若有所感般,回過頭。
四目交彙,居塵仿若隻是不經意一瞥,連忙撤開了視線。
宋覓轉身出門,再回來,發現她已經單獨披了件外衫,坐在了書桌前。
“在幹什麼?”宋覓問。
他有一副極好聽的嗓音,沉沉的,似酒,卻不濃厚,反而冷冽。
居塵露出一副乖巧的樣子,“今日還有一份字沒練完。”
宋覓走上前,拿起她寫好放在旁側的紙卷看了會,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字這麼好還要練?”
居塵目光亮了起來,“你覺得好?”
宋覓誠懇道:“比我的好。”
居塵的眼前蓦然閃過了上一世他用朱筆批在折子上的批語,潇灑的,清隽的,也總是因為忙碌,而顯得龍飛鳳舞,看得她不知道多費勁。
“你笑什麼?”
“沒什麼。”居塵繼續落筆,笑意變得無聲,唇角卻蔓延上了耳廓。
宋覓眉梢微揚,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
燈火下,居塵坐姿端正,烏發垂在肩上,修飾一張俏麗的臉,身上卻隻披了件男子的素紗中單,曲線遮不住,袍側露出筆直白皙的腿。
猶記得上回他無意中說她穿學子服來找他,形似男款的樣式,令他有一種愛好特殊的變态感。
居塵聽進了耳朵裡,回回從學院過來,便換上他的衣服在床榻等他。
宋覓覺得她根本沒聽明白。
居塵擡起眼眸,發現他的目光自下而上,最終落在了她臉上,便問道:“怎麼了?”
宋覓上前,将她從書桌内側抱了出來。
居塵以為他還要再來一次,兩隻腳踝一勾,挂在了他的腰上。
宋覓垂眸看了眼,無聲勾了勾唇角,目光卻示意向了外屋的圓桌,沉着嗓子道:“該吃飯了。”
居塵臉頰登時如胭脂掃過,連忙松了腳。
宋覓把她帶到了桌前坐下,屋裡逐漸隻剩下銀箸和湯匙與瓷碗輕碰的聲音。
兩人私下保持這樣的關系已經有了一段日子,除了行那事,很少在飯桌上多聊過什麼。
居塵并不是什麼沉悶的性格,隻是見他不說話,想來是他教養好,食不言,寝不語,她便也不去惹他厭煩。即使碰到不愛吃的菜,她也默默咽了下去。
宋覓見她蛾眉微皺,默然片刻,給她盛了碗湯,正準備開口,屋門被人輕輕叩響,是他的貼身侍衛元箬。
“王爺,盧楓公子在瑤津池邊設宴,邀您過去。”
“他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可能是我們入京時,城門守衛認了出來。”
而盧楓眼下就在巡防營當差。
居塵咽下口中食物,記起盧楓同宋覓年少相識,兩人私交甚笃。
但她也記得盧楓生性風流,最好流連勾欄瓦舍。金市的瑤津池畔,正是東都頗負盛名的煙花彙聚之處。
元箬還在門外等回複,居塵先問了句,“你要去嗎?”
這一句不由問得急促,宋覓看向她。
居塵幹咳了聲:“我的意思是,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元箬低聲提醒:“如果您不去,二公子必定要盤問的。”
以盧二的脾性,給他擺的宴席,他若不去,他指不準下一刻就殺了過來。
“叫他等着。”宋覓給出一個答複。
居塵目光黯了一瞬,想着他還要出門,便也不耽誤他,沒吃幾口就放下了湯匙。
“吃飽了?”宋覓問道。
“嗯。”
宋覓颔首,跟着她放下了銀箸,起身叫人進屋收拾碗筷。
居塵安分走進裡屋,站到了衣架前,等他出門,她就換衣服回家。
侍女端着殘羹冷炙出去,宋覓走了進來。
居塵見他朝她直直走了過來,以為他還要加衣服,側身給他讓位。
宋覓直接将她打橫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怎麼不勾我的腰了?這麼快就不吃了,我還以為你很心急?”
藕白幔帳内,宋覓一把将她身上的袍子扯落。
居塵羞紅了臉,閉上眼,沒敢再去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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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覓出現在瑤津池畔,天空已經泛出了魚肚白,雪也停了。
自東都開放了宵禁,金市的繁華不分晝夜,不論何時來到這邊,都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位列南側的瑤津池畔邊,華燈排排交錯,垂簾幔帳後,人影幢幢,充斥了歌舞曼妙,管弦交錯。
宋覓邁進了一間新建不久的樓宇,一進門,屋内的胭脂氣撲面而來。
香氛與酒氣混雜了一晚,交相纏繞,令他不由禀了禀息,眉宇微蹙。
盧楓倚坐在主位上,左擁右抱,一見來人,嗬了一聲,戲谑道:“來得夠早啊。”
扯開的這一嗓子,令屋中姑娘不由紛紛朝門口看去,眼睛全亮了起來。
宋覓徑直朝他走去,兩人互拍了下肩頭,盧楓一手引他入座,另一手不忘拉來身邊的花魁娘子,示意她好生招待貴客。
宋覓沒搭理,目不斜視走向廂房的露台,靠在了欄杆上,漫不經心地看向了遠處白雪皚皚的島嶼。
盧楓輕啧了聲,心想,還是那個樣。
打小同他們這幫狐朋狗友混一塊,他竟還能出淤泥而不染,盧楓佩服他。
他隻好先清了場,再拿來兩杯好酒,主動走到他旁邊,開口便罵:“昨晚想給你接風洗塵,居然剛回來就沒空!”
盧楓将酒遞給他,“你忙什麼這麼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家眷要先回家彙報呢。”
宋覓接下了酒盞,回眸掠了眼屋内,隻道:“品味變差了,點這麼重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