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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晚風習習而來。
居塵借了膳食廳的小廚房,忙活了一個下午,終于眉開眼笑地端着一盤熱騰騰的單籠金乳酥,走了出來。
為了避免涼風吹到,她迅速将它封進食盒,提在手上,一路小跑着朝宋覓居住的行宮而去。
看門的内侍卻說蓬山王今早去了太後那兒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居塵捧着食盒,頹然坐在了行宮腳下,怔忡着望向偌大的骊山,陷入了迷茫。
忽而一道細碎的瓦礫擊碰聲,從頭頂傳來。
居塵擡眸,隻見那隻高傲美麗的白鶴,負手而立在了牆頭,視線交彙,它緩緩張開了一半翅膀,仿若同她招手。
繼而,它轉身跳上了另一塊瓦礫,回眸看她一眼,脖頸纖細修長,毛羽瑩潔,前行的高挑背影,在金色的夕陽下,宛如鍍上了一層光暈。
居塵連忙跟了上去,一路穿過曲徑,分花拂柳,終于在後山山背上,看見了仰卧在花崗岩上,對着山頭最後一抹暖陽,閉目養神的男子。
居塵輕喘了一口氣,雙手将食盒握在身前,無聲走到他身邊。
一時間,風煙俱淨,疏影橫斜。
宋覓睜開雙眸,隻見她早已徐徐俯下身來,默不作聲地端詳着他,一雙纖長濃密的睫毛,在他臉上掃下了兩翼淡淡的蟬影。
“你找我?”他開口,是關切的詢問。
居塵屏息從他眼前挪開,輕咳了聲,将食盒擡起,一本正經道:“今日下午輪到我給娘娘念書,陪她說話,臨走時,她讓我把這個給你送來。”
話音甫落,居塵将食盒放置他身旁打開,端出了裡面的單籠金乳酥。
牡丹花狀的樣式,花蕊處仍冒着輕煙,還熱乎着。
她見狀輕松了一口氣,宋覓斜憑岩石,以手支頤,挑起眉梢,問她,“為什麼要來哄我?”
居塵愣住,“我沒……”
宋覓一字一句将她的謊言戳穿,“今天下午,不是你去念書,明兒才是。”
“……”
他怎麼連這種小事都記得。
女孩的臉頰一時間绯紅起來,宋覓起身和言道:“我還沒有這麼傻。她如果是這種性格,我們早就和好了。”
他倆母子的關系,又怎麼會一直若即若離。
居塵隻好一哂,愧怍道: “不是故意想騙你。畢竟是因為我,你們才會吵架,你才被人誤解,我心裡過意不去。”
宋覓站在她身前,沉聲道:“不是因為你。”
他與太後之間,是沉疴痼疾。
而在居塵印象中,宋覓的脾氣一直挺好,威儀都是才華與能力所促就,本人很少在朝堂動怒。偏偏一同太後娘娘在一起,就成了一觸即燃的火藥桶,時常好不了兩天,就是一頓冷戰。
居塵不解道:“你明知道娘娘的性格,為何還要頂撞她?”
宋覓默了會,“為什麼你覺得我一定要退讓?”
他上輩子,就是太退讓了。
宋覓:“我要她知道我的态度。”
“什麼态度?”
宋覓看她一眼,半垂雙睫,“我現在還不想成婚。”
居塵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漣漪,仿若被貓爪撓了一下。
她當然是希望他不要那麼快成婚的,但也不敢讓他看出她過于歡喜,察覺她别有所圖。
轉眼,宋覓續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點心?”
居塵咬了下唇,不好意思道:“我還不是怕昨晚那位小宮人看到了我的樣貌,心中惶惶不安,便前去試探了一番。這一打聽,才知道她是奉娘娘之命,給你送點心的。”
居塵目光清透瑩亮,定定看向他:“娘娘是怕你看公文看餓了,才親自下廚給你做了金乳酥。”
要不說枕邊風是最好吹的呢,宋覓微微一頓,顯然将她為太後的解釋,聽了進去。
他素來不愛吃甜食,金乳酥的餡由乳餅所構,香而不膩,是他唯一會吃的點心。後來,太後娘娘知曉,特意請教了宮中的掌膳,學會了這道點心。
宋覓有所動容,沉默了片刻,他轉回頭,若有所思,“那你為什麼會做?”
居塵的眼神微不可察虛浮了會,“我會做很奇怪嗎?”
宋覓:“很奇怪。”
“我難道不像會下廚的人?”她自認為自己分明長了一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惠質蘭心模樣。
“不像。”
“……”居塵一聲冷哼,努嘴道:“這叫,人不可貌相。”
宋覓目無斜視将她望了會,平直了一天的唇角,終于緩緩勾了起來。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