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居塵不愛邀功,隻是現下她同蓬山王那點孟浪的交情,她實在不敢叫太後娘娘察覺。
畢竟,她可是他的母親。
太後娘娘卻不太相信,盧楓那孩子心思粗犷,整個人沒心沒肺,應當沒有那麼大本事,能把宋覓哄得主動給她示好,畢竟她這兒子的脾氣,說好也好,說不好,也實在擰得很。
居塵不以為然道:“也許勸人本就不需要本事,人總會傾向聽自己想聽的話。”
太後笑道:“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想同我示好?”
“不是示好,是和好。”
太後沉吟,和顔将她看着,居塵略一躊躇,欠身續道:“微臣隻是覺得,如果是示好,那一開始便不會有争吵了,示好,本就是基于利益的選擇。王爺文可安邦,武可定國,在利益面前,不至于看不透。”
太後淺笑道:“你是說他同本宮争執,雖不合利,至少出于本心。”
“在乎才會吵架,不在乎了,就連吵鬧的心也會随之淡去,懶得吵。”
“懶得吵?”
“微臣是這麼覺得的,若是愚見,娘娘别見笑。”
太後偏偏笑得更深了,笑完,不知想到什麼,眼底有了一層朦胧的光。她将詩集緩緩合上,放置在膝蓋處,撫了撫,輕輕歎息一聲:“兒女都是債。”
靜默須臾,太後娘娘收下了詩集,命裴都知去骊山的皇家庫房将宋覓一直想要的那副歙州李墨拿出來,給他送去。
裴都知颔首領旨,太後娘娘忽而又想到什麼,轉而端詳居塵。
“順便帶她一同過去。”太後娘娘對裴都知續命道,看着居塵微微笑了,“你的話我很喜歡,作為獎勵,你随意去挑一樣。”
居塵近乎有些受寵若驚,叩首謝恩。
她跟随在裴都知身後,進入庫房,盯着滿目琳琅的稀世珍寶思忖了良久,最終選擇了一匹十分适合拿來做外衣的布料。
居塵将那布料挽在手中,一心想着如何将它裁剪,做成一件大氅。
因為過不了多久,他便要去商都赈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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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前的最後一日,居塵随在其他女弟子身後,前往後山紅楓林裡的三生石前,許願叩拜。
照盧芸樂觀的話說,她們雖無法按時成婚,但也不妨礙她們憧憬美好的緣分,那些當朝的男官,不也有過不少紅粉知己。
“所謂露水的情緣,才格外誘人一些。”盧芸挑眉同她們低低道。
女弟子們掩唇輕笑,到底還是沒有什麼經驗,就聽了個打趣。唯有居塵早已親身經曆,咬了咬下唇,感覺自己像個女流氓,不由羞紅了臉。
盧楓向來喜好湊熱鬧,聽聞紅楓林裡的三生廟裡可以抽簽,簽上寫的是三生石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又靈又有趣,見盧芸拉着一群姑娘朝着楓林去,便也吆喝了一幫青年才俊,硬拽着宋覓一并前往。
穿過羊腸小道,到達密林之間。
隻見楓葉吹落了一地,同白花花的殘雪混在一起,紅白相交,構成了一幅十分绮麗的美景。
三生石靜置其中,頂了滿頭的紅線,等候着她們的祈願。
居塵學着其他女弟子一般,将手上纏好的同心結,挂在了三生石旁的老楓樹上,撫掌,彎腰拜禮。
不遠處,三生廟前,一群兒郎朗朗的歡笑聲忽然傳了過來。
“我天,這三生石對盧兄的印象,竟然是‘呆子’!哈哈哈……”
“給我看看你的!啧,你的是‘書呆子’,還好意思笑我。”
“我好歹有個‘書’字啊,你是純呆子。”
“閉嘴吧你!老子明明風流倜傥,不好玩,不靈,一點兒也不靈。”
哄笑聲中,有人忽而朝宋覓問道:“王爺,你的是什麼?”
“咦,‘故人’?”
“徵之,你來過這啊?”
“拜托,這裡是骊山,皇室随便出入,王爺就是路過,也算是來過了吧。”
盧楓又不服氣了,“不是,我還曾路過呢,怎麼不見它記得我?”
“這,你懂的。”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宋覓站在旁邊,微微勾着唇角,看着他們嬉笑怒罵,似有所感,忽而轉過了頭。
居塵連忙收回了視線,半垂着首,心口卻砰砰跳了起來。
他來過?是什麼樣的來過,隻是路過,還是許過願呢。
他也曾期待一段美好的姻緣嗎?
盧芸朝着出口走了兩步,回眸見居塵還沒跟上來,趕緊沖她招了招手。
“來了。”居塵加快了步伐,同盧芸肩并肩離去。
宋覓望着她翩跹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衆人皆離開了三生石周圍,他伸出手,覆在了那石頭的腦袋上方。
微微勾着唇角,嗓音低沉,“你既然記得我前世來過,那也應知我此生的心願了。若還不能實現,可别怪我,這輩子拿刀劈了你。”
三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