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踢球的男生硬着頭皮跑過來,發現是簡越,吓得臉色慘白,連舌頭都捋不直了。
“簡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簡越心想,足球也算立了頭等功,你現在麻溜走人,那你就是個好學生。
“一定要注意安全。”簡越繃着臉,“千萬不要踢到别的同學,不然把你班主任叫過來。”
注入班主任毒劑!
“好好好。”
男生搗蒜式點頭,小心翼翼繞過簡越去撿球,大氣不敢出,灰溜溜地走了。
林筝墨懸着的心還未落下。
“簡主任,我幫你看看,剛剛他踢到你哪裡了?”
簡越指了指自己的後肩,她也不知道具體是哪裡,因為壓根不太疼。
林筝墨站在簡越身後,将她的頭發撥弄到一邊,仔細端詳起來,發現皮膚确實有一處微紅。
她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這裡嗎?”
簡越雙肩微聳,好癢,不自在道:“嗯,應該是。”
“我再檢查一下有沒有别的地方。”林筝墨湊近些,擡起手來,指腹在簡越後肩那一帶遊走。
她好像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知道簡越哪裡疼。
指尖冰涼的觸感,傳遞到簡越的皮膚上,很癢,是帶有餘溫的癢。
簡越深吸一口氣,不敢做聲。
所以用手指撫摸别人的身體,是可以起到一個檢查的作用嗎?
林筝墨你......
“簡主任,表面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就是不知道傷到筋骨沒有。”林筝墨秀眉依舊緊蹙,“不然去醫務室看看吧?”
“嗯......”簡越稍微扭動了一下脖子,“其實也還好?”
“确定嗎?”林筝墨為人謹慎,她可不想因為同事幫忙擋球這件事落下後疾,免得到時候愧疚心又要作祟了。
“确定。”簡越不打算再逗她,“小問題,咱們抓緊時間,去後操場再練練。”
觀察到簡越确實沒太大問題,林筝墨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轉戰到後操場,這裡人很少,稀稀零零也隻是幾個不熟的老師,尋思着早該來這裡。
屆時天已昏黑,暮色四合,周圍的濕熱空氣籠罩過來,沾染到林筝墨的臉頰上。清透的臉頰微微發汗,她站在原地,看着不遠處簡越的身影。
“林老師,可以跑了。”聲音隐隐從遠方傳過來。
“喔,好。”林筝墨很聽話,簡越說跑,她就跑。興許是天黑了下來,燈光不那麼充足,反而自在不少。
兩人跑了幾個來回,林筝墨體力不支,微微喘氣。
見簡越步伐依舊矯健,迅捷而輕盈,區區幾百米根本不在話下。
林筝墨心底忽然生出丁點羨慕來,她從小身體就弱,運動細胞差,最極限的運動莫過于彈鋼琴五小時而已,真正要邁腿子的事,确實有點為難了。
比如現在,她還喘着氣,簡越就已經折返過來。
林筝墨嘟囔着:“你跑得好快啊。”
簡越唇角漾開笑,“慢慢鍛煉會适應的。”
“所以你平常會運動嗎?”林筝墨的話匣子終于打開。
“一直都有運動的習慣。”簡越話鋒一轉:“從我做完手術開始,就一直有在運動了。”
“手術?”
“嗯,我以前有心髒病。”
林筝墨非常驚訝,這反應與許多人一緻。
“心髒病?”不确定又添了句:“你有心髒病?”
下意識會想,如果有心髒病的話,能這樣運動嗎?林筝墨想問,怕冒犯又不敢問。
簡越看出她的遲疑,解釋道:“先天性心髒病,天生的,所以我很早就手術過了,現在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别。”
林筝墨颔首,明顯松了口氣。
簡越反過來問她:“那你呢?會經常運動嗎?”
“完全不。”林筝墨直言:“覺得運動起來很累。”
她說話的語氣、表情、以及她的姿态,都給人一種孱弱的感覺。好像風一吹,人就能撂倒。
簡越剛想說沒關系。
林筝墨又補了句:“但我覺得這樣不好。”
簡越忽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什麼?”林筝墨困惑。
“一起運動之類的。”簡越漫不經心道:“聽說學校附近那家健身房挺不錯,兩個人一起好像有優惠,如果你也很無聊的話……”
“我會拖你後腿的,簡主任。”林筝墨下意識這麼說,盡管有那麼一丁點心動。
心動不是因為簡越的邀請。
而是啊啊啊。
因為啊啊啊也健身,林筝墨覺得自己纖弱過度,如果去鍛煉的話,既能強身健體,又能和啊啊啊有共和話題。
簡越看出她的猶豫,開始煽動她:“沒關系啊,健身不存在什麼拖不拖後腿的,隻要能增強體質就行。”
在理。
其實林筝墨也是這麼想的。
内心踟蹰着,她在想,如果是别的同事邀請她,指不定她就答應了,但這是簡越。
簡主任好像總是要特殊一些,簡主任和其它同事都不一樣。
可是,簡主任到底哪裡不一樣?林筝墨竟然說不出緣由來!
這不是上級和下屬之間的隔閡,而是一道透明的、摸不出形狀的圍欄,令她無法真情實意靠近簡越。
這個人讓林筝墨緊張,不自在,仿佛呼吸都要繃着一層,是人與人之間難解的微妙氣氛,不是一個形容詞就可以精準表達的。
“我回頭再想想。”林筝墨沒給明确答案,打算之後再拒絕。
“好,你慢慢想。”聽不出簡越的情緒,語調平靜得像是一條直線,她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接力棒,“再跑一圈咱們回家吧。”
簡越的身影又遠了。
從一個人,變成一個點,從一個點,又變成一個人。她們完成了兩次完美的交接,已經達到相當默契的地步。
林筝墨想的是:還好,很有默契了,明天不用練習了。
簡越想的是:可惜,這麼有默契,明天怕是見不到面了。
天色早已昏黑,操場旁的路燈像蒲公英那般毛茸茸,風一吹,柔和的燈光軟綿綿就落在塑膠跑道上,很是惬意。
簡越将襯衣搭在手臂上,微微凝目,偷偷看林筝墨。
發現林筝墨在發呆,她目光澄淨,望向一處,不知道在想什麼,從簡越的視角過去,林筝墨的側臉清瘦而美麗,透着一股子冷淡的味道,皮膚光潔無瑕,但臉頰與耳朵的交界處有一顆小小的痣。
那顆痣。
簡越想戳。
不敢戳。
不舍。
但要裝作很舍得的樣子。
“林老師,咱們今天就到這裡了?”
“可以。”林筝墨回過神來,“明天還練嗎簡主任?”
“你說呢?”簡越眼底漾着笑,“你想不想練?”
她自然以為林筝墨是要練的意思。
“我不想。”林筝墨就是這般直白。
簡越笑容凝固,“啊......那就不練吧。”
“因為明天晚上有事。”林筝墨話鋒一轉,“但後天可以。”
短短一句話讓簡越心情忽上忽下,林筝墨也忒壞了吧,說話說一半,莫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