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段呦呦看出她的抗拒,在距離她不遠處站定,隻要她伸手就能拿到那半塊糕點的距離。
小女孩猶豫着伸出手,拿過段呦呦手裡的糕點後就大口吃了起來,不過兩口就将它囫囵吞下,然後繼續躲回神像後面看着段呦呦,好在眼裡的膽怯少了一些。
“我還有好多吃的,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把吃的給你,可以嗎?”
小女孩看了一會兒段呦呦,和她身後的段十七,糾結不過一瞬就同意了,她太餓了。
于是,段呦呦就頂着大太陽,在海神像前認真地蹲着,聽小女孩說完村子的故事。
“村子裡的人去哪裡了,為什麼這麼少?”
“……他們受到了海神的懲罰,死掉了。”,小女孩看了一眼面前的海神像,繼續說,“海神說了,不能再種田了,村子裡的人都不相信,繼續種田,然後沒多久就慢慢死了。後來他們沒東西吃,就去海上打漁,可是海神沒有原諒他們,有的出海死了,有的在家裡就死了。”
“為什麼海神不讓種田?”,段呦呦突然想到昨天王胖子說的,田被官府收走了,怎麼會這麼巧?
“之前是可以種田的,但是後來海神就不讓了,他告訴我們要去海上,那裡有他給我們的禮物,讓我們努力出海找禮物。”
段呦呦看着被放置在破舊神龛裡海神布偶,有人借着海神将這些村民趕到海上?可目的又是什麼,海神的禮物又是什麼?
“死在家裡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去到海上死掉的又是什麼樣的人?”,段十七站在段呦呦身後,高大的身姿在豔日下投出一片陰影,正好籠在段呦呦周圍。
小女孩皺着眉回想,眼眶逐漸濕潤,“大丫的奶奶和媽媽是在家裡病死的,大丫的爸爸和叔叔們是在海上死的,大牛和他奶奶是餓死的,還有,王伯伯是摔進海裡淹死的,還有小花,小花,嗚嗚嗚——”
面色發黃的女孩哽咽的說着,後面終于憋不住眼裡的酸澀,抽泣着大哭起來。
“小花,她也是病死的,她又餓又累,死的那天她說‘死了就會不餓了’。”
段十七沉默着聽完她的回答,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心裡的疑惑。
段呦呦伸出手,輕輕的擦掉女孩臉上肆意奔流的一串串淚珠,胸腔悶漲得有些難受。
低下頭後,段呦呦才恍然察覺,自己的臉上的淚水已經堆聚到下巴了,在胸前黃綠色的衣襟上留下一小片水痕。
段呦呦已經沒什麼要問的了,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好陪在她身邊,幫她抹去臉上哭花的淚水,女孩身上的痛苦不是陌生人簡單的一兩句輕語就能安慰的,她更需要的是至親的陪伴和飽腹的食物。
一張幹淨的藍色錦帕突然出現在段呦呦眼前,上面繡着金色暗紋,“幹淨的,可以擦臉。”
“十七,謝謝。”,段呦呦低着頭,從段十七細長的指縫間拿過帕子。
小女孩臉上的汗珠和淚水被一點一點擦掉,然後順着段呦呦向前伸出的手臂,輕輕趴到她懷裡,捂住臉龐哭了個痛快。
嗚嗚咽咽的抽泣聲逐漸減弱,被思念和害怕腌泡了多日的小女孩終于哭夠了,紅着眼從段呦呦肩上擡起頭,不好意思的離開了她的懷抱。
“你家在哪?我待會給你送一些吃的過來。”,商隊的馬車裡還有一些零嘴和糧食,段呦呦想先給她帶一點米面。
小女孩指着神像後面,原來她家就在那個角落裡,藏在神像身後的角落。
記下位置後,段呦呦就先回去給她準備食物了。
一路上,段呦呦都在想小女孩剛剛的回答,腦海裡還存在一個問題,被收走的農田現在是什麼情況?
“十七,你有什麼頭緒嗎?”,段呦呦看向身旁沉默了一路的段十七。
“剛剛她說的那些死去的人,餓死、病死的大多數都是些老幼病弱的女子和孩童,而出海死掉的都是些壯年男子。可珠玑漁民出海經驗不至于如此匮乏,他們中有些人可能是離開珠玑了。”,至于離開珠玑到了哪個地方,段十七心裡有些猜測,但沒有說出口。
“離開珠玑?”
“小姐,要是收不到珍珠,你會怎麼辦?”,段十七突然站住,低頭看着段呦呦,她的眼眶裡還有沒散盡的紅。
“在事情回天乏術之前,我不會去打算這個結果。”
如果說段十七留在珠玑是為了任務,那段呦呦則是天性裡壓不住的頑固堅韌——非要收到珍珠不可,除了這點,如今或許還多了一條——恻隐之心泛濫。
段十七看着她堅定的眼神,突然有些害怕,如果這些事情真有南溟那些人的手筆,那她會不會有危險?
“我知道了,小姐,我們走吧。”,段十七重新笑着看向前方的路,倒映着藍天的眼眶深處,埋藏着看不清方向的迷茫和擔憂。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潮濕的海岸邊,少女嫩黃的裙擺随風蹁跹,一步一蕩地落下一串清晰的腳印,和那雙不時露頭的翠色珠花小鞋。
段十七的視線執着的追随眼前那雙不停閃動的珠翠,踏過沙地上痕迹,喃喃低語,“小姐,我會保護好你的。”
今天的猜想加劇了段十七心裡的不安和慌亂,他的直簽令已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離開了。
自從留在她身邊起,就一直被段十七刻意忽視的分别,如今終于勢不可擋地向他砸過來來,他還沒有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