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野正要開口，整個C區突然響起了同一個歡快的音樂。高樓的全息光幕淌下來變成了一個等樓高的吉祥物，它穿透了樓體和層層公路，把C區變成了歡樂海洋。

“親愛的寶石們，開始入場啦！讓我們今夜狂歡吧！！”

便利店裡等待的粉絲們尖叫起來，争先恐後地沖出店門去和全息吉祥物合影，歡快得像是雪地裡蹦跶的小麻雀。小麻雀們填滿了每一條街道，朝着演唱會場前進，熱熱鬧鬧的燈牌照亮了紛飛的大雪，也徹底隔斷了洪野仰望的視線。

終端自動調整了收音模式，維恩的聲音變得僵硬，“哥，你在哪兒？”

洪野疲憊地吐出一口氣，“空橋便利店。剛出組，想着過來看看你。”

“……”

外邊雪虐風饕，耳邊沉默蔓延。洪野幾乎能想象得出維恩此時此刻糾結複雜的表情。大抵是跟玻璃上映出的他的表情不相上下。

但維恩最終什麼也沒說。

洪野知道，沒有糾纏挽留的必要了。

“給我個理由。”洪野的聲音依舊非常冷靜。

維恩那邊沉默了好一會，似乎在斟酌用詞，但他說出來的話依舊傷人得很。

“我不知道，我就是找不到對你的感覺了。以前我總是會想着你，想碰你，可現在我碰你的時候想的全是以前的你。你斷聯進組的這兩個月，我甚至都沒想過你，反而還感到了非常輕松。”

他說“非常輕松”。輕松不行，還得“非常”。

洪野感覺這些話像是拿鈍刀子在扇他的臉，扇在顴骨上，從皮到骨頭都在疼。

洪野冷笑了一聲，“你二十歲追求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大你十歲，會比你先老，而且會越來越老。怎麼，你用了七年時間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那時候洪野三十歲，神清骨秀，從容謙和，追求他的人很多。維恩二十歲，初出茅廬，一舉成名，正是橫沖直撞，意氣風發的年紀。

他們相遇在維恩成名的頒獎禮，打一見面，維恩的雙眼就粘在了洪野身上，不挪半分。以至于洪野想裝作沒發現都很難，周圍人起哄“又拜倒一個”，青年人的熱切目光轉眼就傳遍開去。

之後的追求變得順理成章。但洪野并沒有當真過——二十歲，才剛成年，一個說出的承諾比一張紙都不牢靠的年紀，更何況還是不同種族、不同壽命，他們人生的前進節奏必然不一。

“我可老得比你想得要快得多”，洪野不止一次這樣拒絕了維恩的追求。但維恩總是會重新追上來。

有一次，維恩竟然把自己用短期整容改成了老了二十歲的模樣，帶着一束火紅的玫瑰花找過來。“生命就是一場大冒險，你是我遇到的最大的珍寶，我不想讓自己餘生都後悔沒有得到你的愛。”

……他得到了，但他現在依舊後悔了。

維恩的語氣硬了一些，“不是外貌的問題，更不是年紀的問題，是我們相處模式的問題。你永遠把我當個小孩子，像剛才那樣高高在上地教育我、責問我；永遠在釋放攻擊性，哪怕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也從來不懂服軟。你自己的事情什麼也不跟我說，對我的事情也一點都不感興趣。你沒發現我們的話題越來越少了嗎？你希望的生活是每天等我回家吃飯，但我想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冒險的人。”

“生命就是一場大冒險”，但路上的珍寶隻是獎勵，冒險的勇士真正需要的是前行的同伴。

洪野終于聽懂了他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真是諷刺。洪野想笑但笑不出來，“去年底還在跟我說要結婚的人，翻了個年就厭煩了‘家’，想要出去冒險。我真好奇，是哪個‘冒險夥伴’讓你突然醒悟了？”

維恩呼吸一窒，而後道：“洪野，我沒出軌。”

“不是隻有上了床才叫出軌。維恩，你對别人心動了，心動很久了，并且現在因為那個人要跟我分手，不是嗎？”

“……”

維恩最終沒有辯駁，隻是說：“哥，這七年我都是認真的，這也是我人生最珍貴的七年……”

洪野聽不下去，打斷他，“但你現在親手把這七年變成了垃圾。”

維恩有些惱火，“你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鬧得彼此難堪。”

“難堪的不會是我。維恩，你記住，是你先招惹我的，讓我信了你天長地久的鬼話，現在你拍拍屁股走人，我不攔你，但也别指望我祝福你。”

維恩啞然無語。

洪野深吸了一口氣，幹脆利落地交代，“公寓那邊你先别回去，我收拾完了會通知你，房屋産權的事我會委托公約律師。我放在你這邊的東西你都可以直接扔掉，我那邊你要拿回去的東西今天就發我個單子。還有豆沙，讓阿姨把它放到寵物店，我會去接。”

維恩沒反駁什麼，隻是說道：“我媽那邊我會去說。”

洪野知道他是在擔心他會在阿姨跟前“亂說”——真是可怕，他竟然不知道維恩是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道貌岸然了。還是說，他其實也從沒有了解過完全的他？

洪野嗤笑一聲，“放心吧，我不會像你二十歲那樣要死要活。隻是……”

他頓了一下，自嘲地輕聲道：“早知道，當初不該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