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褚長煦都焦躁地捏着方向盤,幾乎踩着最高限速奔回家中。紅燈刺眼的光芒與天邊橘紅色的晚霞相映襯,世界都被蒙上陰影,仿佛是末日來臨前的序曲,更使人焦慮。
等到綠燈亮起,他微涼的指尖滑過把手,才發覺冷汗已經浸濕了手心。
從有記憶以來,褚長煦就在孤兒院生活,絲毫沒有父母的印象。他像正常的孩子一樣上學成長,除了住的地方不一樣,除了隻有自己一個人之外,和其他人沒有不同。
最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覺得的。
興許是他生性淡漠,一副冷臉總讓别人膽戰心驚,小孩會被吓走,大人也不心喜。
不過這樣也好,沒有人願意收養他,他也沒興趣加入别人的家庭。
但也有不好,大一點的孩子會覺得他輕視他們,聚起夥兒來欺負他。
褚長煦絲毫不在意他們的幼稚行為,不過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語。什麼“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是被丢來的”、“肯定是因為你太壞了才沒人要”……
他隻覺得無趣。
就這樣一個人稱得上野蠻地長大,褚長煦以為自己會沿着同樣的千篇一律的生活直到老去。
但上天還算眷顧他,刺破了層層厚繭的縫隙,讓遲南青莅臨他的生命。
當光束穿過深邃的昏暗,他死寂的生命開始流動。
褚長煦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如此貧瘠,荒原上連一朵玫瑰也無法養育。
命運怎能如此愚弄,讓一無所有之人遇見難以支付的奇迹。
但他不知道,奇迹向來無法主動追尋,它隻會在不知不覺中翩然降臨。
第一次見到遲南青的時候,是遲南青剛剛入學,和家人一起報到。他一眼就注意到這個宛如衆星捧月般矜貴的王子,又事不關己地别開視線。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遲南青隔着人群沖他笑了一下,頭頂是灼燙火辣的太陽,少年眉眼彎彎,明眸皓齒,竟比日光還要耀眼。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鮮活,将熱量傳遞到樹蔭下的褚長煦身上,燙得他快步閃躲。
直至深夜,褚長煦躺在冰冷的床闆上,寂靜的寝室裡隻有空調的冷風在運作,嗡嗡的聲響本該催眠,他卻罕見地失眠了,滿腦子都是白日裡遲南青的笑臉。
“他跟别人不一樣。”
想了一整晚,他終于得出了這個結論。
遲南青确實不一樣,他毫不在意他的冰冷尖銳,會毫無芥蒂地擁抱他,關心他,甚至是愛他。
後來他們結婚了,南青給了他一個家。
褚長煦像一個朝聖者一般奉獻出自己所有的一切,隻為了借助他的餘溫殘存。
因為他的出現,一個不完整的人有了健全的靈魂,找到了殘缺的那片拼圖。
對于這樣一個從未建立過安全親密關系的人,褚長煦一直将自己的付出視為提供給遲南青的價值,被他需要就是值得被愛。
所以他包攬了遲南青生活裡的一切,幾乎不讓他動一根手指。
太陽怎麼會俯首擁抱人類,他必須擡頭仰望太陽。
即使會被灼傷?
即使會被灼傷。
就算他們天壤之别,他也要在土壤裡長出參天大樹,伸手觸摸天空。
一想到自己不再被遲南青需要的可能性,一股巨大的恐慌便籠罩着褚長煦。
他快步回到家門前,用力壓制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僅剩的理智告訴他不能暴露自己那些控制欲爆發的行為,不能讓南青知道自己喪心病狂地監視着他的一切,侵入他生活的每分每寸。
他要以平和的态度回家才行。他該把尖牙利爪收起來,指向外界的武器怎麼能觸碰到最親密的愛人。
門内的遲南青并不知道他心中的百轉千回,而是仔細檢查了家裡大大小小的地方,保證不留一絲痕迹。
他将杯子擦拭地毫無唇印,小心擺回櫃子,又将椅子推回原位,讓它們毫無被拉動的迹象,連沙發上移開的玩偶抱枕都被放回它們該在的位置。
看着跟早上一模一樣的擺設,遲南青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長舒一口氣。
這樣就看不出另一個人來過的痕迹了吧?
盡管什麼都沒發生,但遲南青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按常理來說,背着老公會面情人這種事情确實是需要僞裝一下的吧?
算了,自從穿越到十年之後,這種莫名心虛的情況就沒少過,遲南青已經放棄抵抗。
郁白來家裡學畫畫看樣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很難說之前褚長煦有沒有碰見過他、有沒有看破這小屁孩的私心,但遲南青就是心虛地遮掩着。
就算不為某個心機不純的小崽子着想,他也得為自己着想啊!
而且事實已經發生了,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吧。不然顯得他也太放肆了,有點不尊重被綠的丈夫的感覺。
遲南青靠在沙發上,無聊地劃動着手機屏幕,心裡卻在想該怎麼面對即将回家的褚長煦。
他還沒有好好和男神表白,還沒有和他一起互訴衷腸,突如其來就被扣上了已婚出軌的帽子,真是打得人措不及防。
明明該一開始就說明自己穿越的事情,結果現在他有苦難言。
這奇怪的關系讓他的穿越像極了甩鍋的借口,可惡!
癱了一會兒,遲南青深深歎了一口氣,盯着窗邊五彩斑斓的風鈴發起了呆。
晶瑩剔透的玻璃管撞擊鈴身,發出清脆的聲響,精美的挂飾在日光照耀下閃射出彩色的光斑,絢爛奪目。
遲南青想了想,覺得這個風鈴有些眼熟,好像是自己曾經某幅畫中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