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栀了立刻表忠心,“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是那一年,她唯一的朋友随父母搬回了台灣,懵懂的初戀也随着秋天的到來無疾而終。她又變回了那個孤寂無朋的鐘栀了,每天去俱樂部看夏氿安指導人揮拍,望着橘色的球影日複一日地發呆。
“所以,那是他回國前給你的。”夏亭殊簡單總結。雖然他不是非常能理解這樣的少女心事,不過還是驚訝于她的長情,十多年前的事情能夠記得如此清晰。
她說不是。因為第二年的夏天,她又在屋前見到了那個讓她怦然心動的人。他帶着少年的朝氣蓬勃,笑起來仿佛朗月入懷,“我答應你的,放假就來找你。”
彼時,恰逢她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那個之前僅僅存在于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來的角色,同隔日一通越洋電話的母親一樣,鐘栀了對他們并沒有太深的感情。
不過,他的确是個出衆的男人。精緻的定制西服,高挑的身形,看向她的時候帶着與他精英外形并不相稱的和煦暖意。
她試圖從對方的臉上找到自己與他相似的痕迹,最後也接受了他和外公如出一轍的評價,“你和你媽媽長得真的很像。”
鐘栀了不置可否,雖然她沒辦法把自己和諸多相簿中那些洛麗塔風格的母親結合起來。心裡想到剛剛另一個人對自己的話語,他說,“你好像昭和美人。”
也許是同齡朋友的歸化,将原本并不着急的事情提上議程,他自然是為了自己女兒的事情前來。
十七歲的年紀,正處于青春期的交界,尚未适應生理和心理的雙重變革,鐘栀了便要率先選擇自己的國籍。
但是,這個決定似乎也不難。
她隻關心和那個男孩的約定,他們隔天要去星野度假村觀看奇觀雲海。
“所以,你回了棠申。”
她說是,“當然,我是為了我最好的朋友。”
怎麼可能,早川希子才不相信自己會如此重要。夏亭殊一語道破,“你不是。”
那便不是吧,歸根結底可以稱得上是少女情懷。她其實有點記不清他們相處的日常,就像是那天看到信件的時候,隻覺得異樣陌生。
“今天再看到那封信,我才發現,原來很多細節我都記不得、甚至記憶錯亂了。這和我之前想的很不一樣。”
她不曾違背她的承諾,但是那些她以為她永遠不會忘記的事情,真的就這樣消失在腦海裡。收到時的喜悅和驚歎随着時光被沖散,連同一起模糊的,還有那個人的長相。
隻記得那個時候是他們的另一次分别,他随信附贈了一枚黑色的情侶戒。兩年的研究生而已,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會順利回來。區區兩年的分别,對他們而言,都不是問題。
可是他的确不曾回來。在異國的他很快杳無音訊。
沒有想象中淚水漣漣,鐘栀了平平靜靜,“他肯定是死無全屍。”
多麼惡毒的詛咒,聽起來那樣賭氣又那樣心有不甘。情節陡轉直下,忽然走向悲劇結尾,夏亭殊不知道如何安慰,沉默半晌,“也許就是個渣男。”
她堅決否認的樣子坐實了自己的戀愛腦,“不會的。反正他不會。”
不會有那樣的背叛,不會有那樣的離奇,她堅信彼此的愛情堅不可摧,隻有死亡才會将他們分開——多麼浪漫主義和極端信任才會有的幻想。好一個純愛戰士。
她其實有好久沒有想起過他了。熬過了失落期、經曆過戒斷期,她嘗試新的戀愛,接受别人的追求,原以為自己可以展開新的生活,但是似乎把自己困住了。她必須承認,自己忘不掉那樣幹淨到讓人心安的磁場。
瞌睡下的鐘栀了,顯得很溫順,但也沒有收斂自己的攻擊性,“我沒有辦法和别人說這些。這些都是我的小秘密。”
她選擇傾訴,不是因為對他格外親近,相反,正是因為他不過是一個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說自己心儀的對象在剖白對于别人的情深不壽,已是淩遲;那麼現在這樣的關系定位更是緻命一擊。
夏亭殊沒有立場生氣,隻是起身替她拉高了毛毯。他說,“挺好的,我們算是交換了秘密。今後,我們替彼此保密。”
初始的觸動完結,他現在的心也慢慢歸于沉寂。仿佛旁觀了一場跨度數年的日系電影,極端的純愛和極端的偏執——屬于别人的美好,可惜與自己無關,夏亭殊心想。低頭不自覺發出了一個氣音,是他的自嘲。
沙發上的鐘栀了呼吸漸緩,似是睡着,他輕手輕腳地回房。
躺到床上的時候,夏亭殊隻覺得今夜過得亂七八糟。
如果說先前種種孟浪是處心積慮,現在的情形又讓他十分赧然。也許從未有過這般的同居經曆,他目前的種種都像是被奪舍一樣,怎麼會見色起意到如此地步,竟然想要和她有些暧昧牽扯,這根本違背他一貫的交友原則,雙方的感情觀都如此天差地别。
當下的情況的确是進退兩難。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再次約見一下HT。對方秒回一句“OK”,又追問【最近狀況如何?】
夏亭殊點擊頻幕發送,【也許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