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民國時期建造的洋房經過重新裝潢,既保留了原有的法式風貌,也增加了江南風格,融合的恰到好處。
洋房後院植有一顆海棠樹,養護的極好,每年的春日裡花都開得極盛,前院是寬闊的草坪,戶外運動可以在這裡進行。
陳心念常聽人說劉家大伯劉越峰是個大老粗,媒體報導也着重于他的江湖氣。每每來到這被劉越峰親自督工的劉宅和劉家人聚會,她都能從這裡的布置中品出他細膩、溫柔的一面。
這次陳心念卻無心再品,因為她發現自己從一進門,就成了劉家人關注的對象。
在她走近的那一刻,前院草坪上扔飛盤的劉盛淩的堂兄們不再發球,陽台抽煙的劉盛淩三姑劉越雲掐滅煙,隔着窗戶的客廳内劉盛淩二伯劉越川暫停了與大女兒劉心舒的對弈。
他們都朝她看過來。
被這麼多人注視,陳心念難免緊張,下意識眼神躲避,往虛空看。一擡眼便見劉家大伯劉越峰雙手撐着二樓露台欄杆,也在瞧她。
劉盛淩笑着道大伯好,陳心念便也趕緊跟着喊人。
劉越峰也笑了,爽朗地說:“念念和盛淩來啦,趕緊進屋吧,晚上外面冷。”
又道:“盛淩你上來,我有話要和你單獨談。”
話一落音,劉越雲和劉越川出來同兩人寒暄,以劉越雲的兒子劉盛琦為首的同輩們喊她玩飛盤,唯一的晚輩——劉越川五歲的外孫女妞妞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奶聲奶氣說:“念念姐姐,我們總算又見面啦。”
劉盛淩的堂兄們争相恐後的糾正:“妞妞,不是念念姐姐,是念念小姨。”
妞妞撅起小嘴:“她就是姐姐。漂亮的都是姐姐,帥氣的都是哥哥——”
她抱住劉盛淩的腿:“所以盛淩舅舅也是哥哥。”
劉盛淩笑了,一把抱起妞妞,誇她有眼力見。
劉越川提醒劉盛淩:“上去吧,你大伯等着你呢。”
劉盛淩将妞妞放下,看向陳心念。
陳心念朝他點頭。
劉盛淩便上樓去。
陳心念雖和長輩不熟,但和劉家同輩平日裡有來有往,還算熟識。
劉盛琦等堂兄們均抛卻近日的變故,像往常一樣和她閑聊,互相并不尴尬。劉心舒卻對她冷了臉,上下打量她。
陳心念和劉心舒因為同是女生,自認從前比其他同輩親密,甚至她被擋在葬禮外時,劉心舒還出來寬慰她,告知她劉越嶺的墓地位置。
何以劉心舒現在對她如此面色不善?
陳心念維持着笑容主動和劉心舒搭話,劉心舒卻毫不理會,甚至将熱情的妞妞拉到一邊去,直言不諱:“妞妞,她不是我們家的人。”
劉盛淩的堂兄們怼劉心舒:“劉心舒,你吃炸藥了?”
劉心舒拉了女兒妞妞的手,冷聲質問陳心念:“陳心念,聽說你要代盛淩處理小叔的遺産。請問你現在是盛淩的什麼人,能替他做主?”
陳心念僵住。
從前總向着她的劉盛淩的堂兄們不再幫她說話,不約而同噤聲。
背後傳來劉盛淩的聲音:“劉心舒,不管念念是我什麼人,我和她都要比和你親。”
陳心念轉頭。
劉盛淩從二樓樓梯走下來,帶着一身殺氣,面色冷沉地盯着劉心舒。他來到她身邊,對劉心舒直接開怼:“你算老幾?我倆的事情,你管不着。”
劉心舒擰眉要說什麼,劉越川走到劉心舒身邊扯她的胳臂,示意她閉嘴。下巴朝劉盛淩來的方向指了指。
劉越峰已下到樓梯口。
他身着黑色線衫灰色休閑褲,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端着一副儒雅可親的面貌,整個人卻不怒自威。隻淡淡地掃視了一圈室内,除了劉盛淩還是一副怼天怼地的不耐煩表情,包括陳心念在内的其他衆人瞬時雙唇緊繃。
就在這時,室外陽台站着的劉盛淩三姑劉越雲跨進室内,教訓起了劉盛淩:“劉盛淩,你怎麼對你姐說話的?有娘生沒娘……”
“三姑娘。”
“三姑——”
陳心念和劉越峰幾乎同時出聲,打斷劉越雲。
劉越雲揚起下巴,望着劉越峰,面帶不忿。劉越峰一隻手背在身後,眉頭蹙起。
氣氛凝滞,無人搭腔。
傍晚風起,後院的海棠樹嘩嘩作響的聲音傳到室内,陳心念隻見劉盛淩和劉越峰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往後院看去。
五歲的妞妞打破了冷場,她掙開媽媽劉心舒的懷抱,向劉越峰跑過去,奶聲奶氣的喊:“大爺爺。”
劉越峰哎了聲,摸摸妞妞的頭,對室内衆人和藹道:“開飯吧。”
有劉越峰在的家宴一向不會冷場,親人們舉杯換盞,把酒言歡。
長輩們對她和劉盛淩有長輩們的照顧及慰藉,同輩們對她和劉盛淩有同輩們的安撫和頑笑,甚至劉心舒都和她表面客氣了幾句,唯一的晚輩妞妞親熱地喊她念念姐姐。
若不是不久前的沖突,陳心念都要以為,她如今不僅還是劉家二小姐,還擺脫了過去劉家不受重視的邊緣人物的角色,正式獲得了劉家人對她的認可,登堂入室。
衆人陸續給劉盛淩敬酒,祝福他一路順風。陳心念便也執起杯,敬她身旁的劉盛淩。劉心舒突然笑着道:“念念你就不用敬了,你兩是一家人。”
劉盛淩闆起臉要怼,陳心念搶先一步道:“他和你們都是一家人。”
說完,她回頭給劉盛淩使眼色。
劉盛淩聽話地閉緊嘴。
劉盛琦卻輕笑起來:“盛淩,看不出來,你還是個……”
頓了頓說:“姐管嚴啊?”
劉盛淩面紅耳赤,轉頭對劉盛琦罵了句糙話,打岔過去。
堂兄們互相使眼色,要笑不笑。
陳心念清楚地聽到,劉盛琦發出了“妻”的氣音。
劉盛琦其實想說的是:劉盛淩是個妻管嚴,她陳心念是劉盛淩的“妻”。
胃部一陣陣翻騰的惡心感,陳心念拉開椅子起身。
劉盛淩見狀,忙問陳心念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陳心念望着劉盛淩那張茫然關切的臉,輕聲解釋隻是想上洗手間。
陳心念回來不一會兒,飯吃完了,時間還不到八點。
劉家長輩們留他們再消磨時光,劉心舒以女兒翌日要上學為由,先行離開。陳心念想找時機同三姑劉越雲談将劉盛淩的父親的家具拿回來的事情,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