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月感受到他在顫抖,又看見散落在陳覺周圍的陶瓷碎片,頓時明白了什麼,她抓住陳覺的手肘,迫使他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别看……”,陳覺滿眼通紅,撇開頭去,不敢與蘇明月對視,像個刺猬一樣蜷縮起來。
“别怕,我看看。”蘇明月的語調放輕幾分,不讓陳覺有機會躲她,她緩緩用力,直到那隻血淋淋的手闖入蘇明月的眼簾。
隻見一塊尖利的陶瓷碎片被陳覺死死握在手裡,因為過于用力,他的整個手肘青筋凸起,碎片劃破他的掌心和手指,嵌進肉裡,血從掌心奔湧而出,滴落在地闆上,染紅了一大片。
蘇明月的瞳孔緩緩放大,她又迅速抓過陳覺的另一隻手,完好無損,蘇明月狠狠松了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松懈下來。
她托住陳覺手上的手,陳覺掙紮着要收回去,蘇明月語調上揚,威脅地“嗯”了一聲,又命令似的說道,“别動,家裡有消毒水和紗布嗎?”
陳覺答非所問道,“你走吧,不用你管。”
“你說不說,不說我自己找。”蘇明月松開自己托住他的手,站起身來,一副要把家裡翻個底朝天的架勢,還沒走出兩步,她的褲腳被陳覺拽住,然後她聽見他說,“在我的房間,床頭櫃最下面一層。”
“早說不完了嗎?”蘇明月欲往房間的方向走,誰知陳覺還不松手,蘇明月問道,“又怎麼了?”
陳覺吸吸鼻子,恢複了些神氣,嘀咕似的說道,“随便進陌生男人的房間,不好吧?”
“你是什麼封建餘孽嗎?”蘇明月被他的話氣笑了,剛才的驚恐和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陳覺心虛地低着頭,蘇明月見此,她抱臂而立,說道,“那你去,等會兒血滴得到處都是,有你收拾的。”
陳覺沉默了,默默松開手,蘇明月看了他一眼,才繼續往裡走,“我要開燈了,你先把眼睛閉上,黑漆漆的能看見什麼。”
陳覺乖巧地閉上眼睛,等蘇明月從屋裡把藥箱拿出來,他自己也坐到了沙發上。
他抽了許多張紙巾放在茶幾桌上,不至于讓血弄髒桌子,蘇明月順勢坐在他旁邊,一一拿出消毒水、止血藥粉和紗布。
陳覺仍握住陶瓷碎片沒松手,蘇明月見血從流出來變成滲透出來,料想傷口的血已經基本止住,她用紗布綁住陳覺的手腕,然後托住他的手,“慢慢松開。”
陳覺的手動了下,說道,“麻了,使不上勁,你幫幫我。”
蘇明月雖表面調侃,但也開始幫他,她一手托住陳覺的手背,一手輕輕掰開陳覺的手指,血還在慢慢滲出,幾道小傷口赫然出現在他手指的内側。
陳覺的手微微顫抖着,張開五指後,見掌心的傷口極長,幾乎橫貫掌心,陶瓷碎片已經嵌進肉裡,上面覆滿凝固的血。
蘇明月眉頭緊皺,說道,“有點棘手,要是貿然拔出,怕是又要流血了。”
說時遲那時快,陳覺沒有絲毫猶豫,已經用另一隻手将碎片拔出,血果然又開始湧出來,蘇明月被吓到了,她驚訝道,“你瘋了?”
因為疼痛,陳覺的額頭冒出一層細汗,但他隻是輕描淡寫道,“沒事,死不了。”
蘇明月看着他的眸子,他說出這句話時,竟然是有些惋惜的,就像就算他死了也無甚大事一樣。
她第一次感受到陳覺如此淡定背後的情緒,江永嘉說,陳覺什麼都不在意,包括他自己,他可以輕易放棄攝影,也可以平靜地迎接死亡。
蘇明月失神地看着滴在紙巾上的血,陳覺看着她,極力掩下眼底的失落,他問道,“我之前說,我可以幫你找個更好的房子租住,現在依舊算數。”
蘇明月醒神,她忙擰開消毒水,接話道,“你說這個做什麼,難道你想要趕我走,隻是因為你怕你吓到我嗎?”
“這難道還不夠?”陳覺說,“換做别人,早就被吓死了,你難道不怕?”
“你為什麼這樣做,是在自.殺嗎?”蘇明月答非所問,用棉簽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的血迹,然後抹消毒水,等到她往傷口上倒藥粉,陳覺依舊沒回答她。
蘇明月淡淡笑了下,擡頭看見他額頭上的一塊紅痕,她慢慢用紗布包紮他的傷口,平靜道,“不是自.殺,那就是别的原因,你說來聽聽呗。”
她記得自己初見陳覺的時候,他的額頭上就有這樣一塊紅痕,不過那時紅痕很淡,看不真切。
現在看來,那很明顯是磕出來的,就像剛才他用腦袋撞牆一樣,想到這裡,她便明白了昨天陳覺戴了帽子,就連他們吃湯圓時也沒摘下來的原因。
如果是為了自.殺,他不至于拖到現在,結合先前她偷聽到他和江永嘉說,不能讓蘇明月住在這裡的根本原因,蘇明月猜測,或許是跟他的心理疾病有關。
眼下便是個打聽的好機會,蘇明月偷偷看他的反應,說道,“反正在我的旅遊計劃沒有完成之前,我是不會走的,你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呢。”
陳覺問,“你要在這待多久?”
“不确定,我時間多的是,遇到有趣的人,可不就得多待幾天嘛。”蘇明月壞笑地對他挑了下眉,“看在你之前幫過我多次的份上,這一回,我也要幫你,等你的病什麼時候能好了,我就走。”
陳覺的臉色變得幽怨,他想了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我沒病。”